一场风雪,满地清白。
京郊,芳草街,乌衣巷。
大年初三,荣昌拎着大包小包,来到了一处小院子前。
荣昌打开院子后,并未第一时间敲门唤人,而是拿起院子里的扫把,扫起院子里的雪。
不多时,一条房屋通往院子门口的羊肠小径就被清扫出来。
做完这些后,荣昌才重新拿起带来的东西,开始敲门。
“赵先生,学生荣昌前来拜见您。”
“来了来了。”
只听吱嘎一声,荣昌面前的木门便被打开,面前站着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
老者便是荣昌口中的赵先生了,他看着荣昌手中的东西,眼神又撇见外头被精心打扫出来的一条小道,冷冷说道:“进来吧。”
荣昌进了屋子,暖气宜人,瞬间就没那么冷了。
“大年初三不是应该走亲访友吗?怎么来我这儿了。”
“我家人口简单,没什么亲戚要走,该处理的,昨天也都处理完了。”荣昌在炉子里填了些柴:“想着先生您一个人在这儿,便来看看您。”
“有心了,不错。”
“昌哥。”
一道明亮如玉的声音忽然响起,荣昌一回头,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粉红袄子的小姑娘。
这是赵忠的老来女,赵婉。
“婉妹妹新年快乐,祝婉妹妹新年越来越漂亮,字写的越来越好看。”
“昌哥哥又取笑我。”
赵婉和荣昌共同在赵忠手下研读诗书,学习书画。诗书这块,赵婉的天赋虽然不及荣昌,但还没有到追赶不上的地步,但书画这一块,赵婉就是拍马,也追不上荣昌。每每她写完字,都要被赵忠拿来和荣昌对比,先是无奈摇头,再是严厉训斥。
“哪里有,明明是最真诚的祝福。”
“昌哥,你今天来是继续给我画画的吗?”
荣昌一怔,忽然想起来,年前在赵忠这里读书的时候,就顺手画了两幅画,一副画的是荣飞鸾,一副画的是赵婉,但都还没有完成。
看着赵婉眼中的希冀,荣昌说道:“嗯,等我把东西给了先生,就继续给你画。”
“嗯!”
赵婉开心的两眼放光,仿佛那不是普通的画,是出自神仙之手。
荣昌把带来的肉干,芹菜,龙眼,莲子,红枣与红豆摆出来,还有一千文钱也拿出来,恭恭敬敬等对赵忠说道:“赵先生,年前您说,只要我能攒够一两银子,您就能收我为弟子,现在,我攒够了。求先生收下学生。”
赵忠望着桌上的钱与束脩留礼,内心微微吃惊。
荣家只是泥瓦匠的家庭,一两银子能不能出,凑一凑肯定能,甚至可以有更多银子出来,但对于这种家庭来说,让孩子读书最具挑战性的,很多时候并非来自于银子,而是观念。
许多这等家庭,都知道读书好,却不愿意让孩子去读书。因为这样,家里就要少一个劳动力,还要往外贴不少钱。
赵忠让荣昌攒一两银子过来,考验的不是他家庭的财力,而是他家庭的观念。是否有意让孩子读书,是否有拿钱让孩子读书的决心。
如今看来,是有的。
“攒很久了吧。”
荣昌八岁的时候结识赵忠,因在田野间作画被赵忠赏识,跟着他读书。
所以对于荣家的情况,赵忠非常清楚。
“攒了几年,不过这些钱并非学生一人所出,是在学生姐姐与哥哥的帮助之下,才凑够的。”
“家庭和睦,兄友弟恭,一定要继续保持下去。”赵忠口吻忽然一变,严厉开口:“不过做我的弟子,学费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学问。这些年,你也看了不少书,我来考考你,过关了,才有资格成为我的弟子。若是不过……你以后也别来这里了。”
“啊!父亲!”
赵婉惊呼一声,满脸不舍,欲要开口求情。
“婉妹妹怕我不能来了,画就完不成了是不是?”荣昌如煦风般说道:“真不能来了,我就在家画好,给婉妹妹送过来。况且……书都背了这些年了,有何难?”
赵忠白了一眼赵婉,对荣昌道:“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民,政之大节也。是何意思?”
“这句话出自左传齐晋鞌之战,意思是礼用来推行道义,道义用来产生利益,利益用来使老百姓太平,这是治理国家的关键”
荣昌从容不迫的回答。
赵忠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考了一些其他的,大多都是出自左传,少考了几题谷梁传和论语这些。
其实随身带到近郊的并不多,大多数用来给日女儿启蒙的,像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这些。
荣昌前面借的书,大多也都是这些,很基础。
最近这一两年,才把左传和谷梁传借来阅读,背了一些。
兴许也是因为他穿越者的原因,他的记性和悟性,确实不错。
“还可以,达到入我门下的门槛了。”
“弟子拜见老师。”
荣昌很有眼色的行了拜师礼。
“起来吧。”
赵忠缓缓说道:“过一两个月,我师兄要来帝京,入驻一户官家,给一众官家子弟教书,我想把你也送过去。”
“但是你家住在京郊,若每日往返,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这样也不用读书了,时间全浪费在了路上。你问问你父母,愿不愿意到那人家住着。”
荣昌面露犹豫:“老师,若是到那人家住,银钱这一块……”
赵忠摇头说道:“银钱这一块,你不用担心,我会全部打点好。只是去了别人家,难免要受束缚,三两月可能才能回来一趟,你看你受不受得住,若是受的住,便去问问你双亲的意见。”
“弟子回去就问问。”荣昌又道:“老师恕学生多嘴,再问一句,那户人家是……”
“毕竟要去别人家住,多了解一些是好的。是从扬州升到京城来的一户人家,姓盛。他是什么官职我还真不了解,只知道他家主君的父亲中了探花,又娶了勇毅候家的独女,风光过,不过现在却没落了。”
荣昌心神一震,久久无言。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