郞酒坊。
来打酒的街坊邻居络绎不绝。
虽然每人打的酒都不多,但是积少成多,要是每天都有这样的生意就好了。
忽然,五六个黑衣袍哥打扮的人大摇大摆来到酒坊门口,领头那位胳膊上挂着黑布条的熊武。
这位看样子应该是来找茬。
邓婉清却一点都不怕,反正...这个店铺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而且,听哥哥说店铺现在还有礼贤公罩着。
店内外各站了几个,进店的熊武空着手,也没带家伙,就不是奔着打砸来的。
“邓家小妹子,听说你做事儿不大地道啊。”熊武拉了把凳子坐下,身后站着个抱膀子的壮汉,横眉冷目。
邓婉清看向熊武:“你想干什么?”
“呵呵,你先找我们仁义社打点关系,却又私下找礼贤公,我们损失很大啊。”
邓婉清黑着小脸:“姓马的要一千五百块大洋,我现在找的人...不要钱,这道理咱们是得讲清楚,你说呢?”
“问题是我们先前给警队打点关系给了不少钱,礼贤公刚好捡了便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从置留室里出来后,跟范不器将自己被抓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后,邓承志早想明白了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些狗东西给自己下的套。
但这些人都是滚刀肉,不好翻脸,所以翻了翻白眼:“我本来就无罪,警队把我放出来,你现在来说是你打点的关系?”
邓承志一边说一边将面前的桌子拍得嘣嘣着响。
熊武听的直挠头,马哥昨晚意外落水淹死,而邓承志却忽然被警队释放。
打听到的消息是礼贤公堂口蒋二娃带人干的,以他的身份,根本惹不起蒋二娃。
带着兄弟们过来,就是想讹点钱。
不想这姓邓的竟然敢对自己拍桌子。
当即就要发作。
却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一个身影。
我艹,礼贤公老幺!
杨老幺,砍人绝对不眨眼的狠人!
手下袍哥成千上万。
赶紧挤出笑脸:“杨爷,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李川知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为防后患,所以直接搬了尊大神过来。
从现在起,这个酒坊就是自己东山再起在蓉城打下的第一份基业。
搛到的钱,要么暗中送给昔日的战友,要么通过礼贤公口捐助。
在行动组时就知道,组织上一直缺钱。
杨小天根本连吭都没敢吭一声。
熊武已赶紧带着一众兄弟灰溜溜跑了。
杨小天混迹江湖多年,知道李川的意思,都是蓉城的袍哥。
做生意最忌讳小鬼纠缠,对李川拱了拱手后转身离开。
蓉城的白酒主要来自于川南泸州,川北绵竹,川西邛崃,川东射洪。
郞酒坊所在的这条路叫做百花东路。
这一片,酒类等销售礼贤公堂口管辖。
因为从川南泸州过来的酒断货,正好造就了郞酒坊生意火爆的结果。
杨小天有些疑惑,堂口酒路被断。
而李川这个渝城老六刚好又在蓉城盘下一个酒坊。
这中间,难道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怀疑谁都不能怀疑自家堂口兄弟!
赶紧把这念头抛开。
应该是巧合。
袍哥兄弟,绝不可能拉稀摆带。
街坊们常喝酒的叔伯们识货,郞酒的口感非常接近茅台,而价格却仅茅台的五分之一...
再一打听,原来,产于古蔺的郞酒,跟产茅台的酒厂相距不远...
那还喝个锤子的其他酒...
...
青羊宫与二仙庵道观一墙之隔。
十八师兄过世,刘清微跟杨静约好一起回道观奔丧。
蓉城世道并不太平。
刘清微没有让送她的汽车开到青羊宫,太扎眼。
汽车停在百花东路,刚好在在郞酒坊旁边。
奔丧自然不能空着手,她打算送坛好酒去观里。
李川正拿着抹布擦拭靠墙洒缸上的污渍。
一眼看到走进店里的曼妙身影。
是十三师妹刘清微。
李川看着近在咫尺的刘清微美丽的脸庞,没有上前相认。
十三师妹很小的时候因为体弱,父母将她送到道观习武。
在她十岁那年,跟着她当翻译的老汉去了欧洲。
下午找房子的时候,忽然看到她,没想到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曾经的毛丫头已经长成漂亮的大姑娘。
因为她旁边还有其他人,并没有直接上前相认。
所以才跟踪她,打算跟她单独谈谈。
刘清微看到李川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认出了李川。
她只是隐隐记得,前天中午坐汽车离开学校时,刚好看到过这个年轻人。
当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现在隔得近,反而觉得有种生疏感。
因为这个年轻人现在的穿着打扮并不落魄。
而且长得倒是有点小帅。
跟记忆中那个又黑又瘦,总是吸拉鼻涕的六师兄根本联系不到一起。
刘清微抛开杂念,语气平静对桌子后的邓婉清道:“老板,准备一百斤好酒,送到青羊宫...”
来了大生意!
邓婉清笑得很甜:“小姐,小店有五年陈酿,原价九角一斤,你买得多,算你八角,酒坛子赠送,算你八十大洋,你看是现在送,还是你定个时间?”
“现在就送吧,嗯,送到双仙庵。”刘清微掏出一筒大洋,大致数出二十块大洋,将剩下的递了过去。
“你给多了一块。”邓婉清接过大洋,一个一个吹了吹,然后放到耳边听辨真假。
“多的算是给你们送货的小费。”刘清微并没有介意小姑娘检查大洋真假的动作。
这年头,假银元并不少见。
李川继续摆弄手中的小玩意儿,眼角余光看着刘清微的侧脸有些出神。
如果刘清微没有坐汽车,他还可能打个招呼。
但是,她坐的那辆汽车挂的牌子,不简单。
刘清微回到蓉城不久,很喜欢和市井之人打交道。
接触的多了,感觉才算是真的回到故乡。
故乡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很亲切。
安排好送酒的事,转身走出酒坊,顺着大街往青羊宫走。
在她身后不远,跟着一男一女两个护卫。
在街上慢慢溜达。
却开心不起来,回国后第一次去观里,却是给从多年没有见过的十八师弟奔丧。
不由得对故乡的糜烂局势又有些心烦。
李川将跟邓承志在后院忙碌的罗大海叫出来。
打算将能装一百斤的大酒缸抬上板车。
没想到罗大海直接双手抱起酒缸,轻松放到车上。
“要是酒缸打烂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邓婉清站在旁边叉着腰骂罗大海。
“嘿嘿...”罗大海搓着手讪笑:“哪能呢...”
然后扯着麻绳将酒缸五花大绑固定在板车上。
李川原计划明晚上去道观。
现在有送酒去道观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一缸酒八十个大洋,送货时必须小心谨慎。
三人一车,邓承志大声吆喝路人赶紧闪开。
罗大海推着板车,邓承志在左边扶着洒缸。
走在板车右边的李川这个帮推只是个摆设。
不紧不慢走过坐在道观旁边店铺里的黑衣人。
黑衣侦辑队员没有在意,某个店铺送酒的而已。
道观里办丧事,一墙之隔的青羊宫也没有接待客人。
板车推进青羊宫隔壁的二仙庵。
李川一眼看到拿着扫帚打扫卫生的九师叔。
几个道士匆匆来回忙碌。
九师叔放下扫帚,叫住一个师侄收货。
刘清微刚拜见完师父师母出来,看到送酒的伙计已经到了。
忽然看到送酒的那年轻伙计正往师傅那屋走,直接呵斥:“哎,你站住,别乱走...”
李川止步。
门口忽然传来说话声。
一个监视道观的侦辑队员拦住几个腰厚背圆的武师。
“干什么的?”
“我们是达摩会的,过来吊丧。”领头的中年武师面色不善,语气很冲。
“死的是红党嫌疑分子,你吊哪门子丧?”侦辑队员语气同样不善。
“你老子死的时候,老子不也不吊过丧,你忘了?”武师人群中一个瘦高汉子忽然冲侦辑队员开口。
“王二叔?”侦辑队员见说话的是熟人,犹豫了一下:“你们别闹出太大动静!”
“狗日的在道观门口公然杀人,简直是无法无天。”领头的武师终于找出气的机会:“你也有脸说让我们别闹出太大动静!”
出气归出气,但是在面对侦辑队这些家伙时,言语间也不敢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