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血与火之中,四处是慌乱的人群,每个人都像无头苍蝇一般抱头鼠窜,尽可能的远离营地。
营地的中心,那最大的营帐此刻已然升起熊熊烈火。
林丹汗看到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此刻已然有些无法自控,握住大汗金刀他竟然打算朝着枣红马骑士冲过去。
然而一名女人却死死的拖住了他。
“大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林丹汗的妻子娜木钟苦苦哀求着林丹汗,她知道如今的情况已经回天乏术了,林丹汗再冲上去也是于事无补,不如早点离开收拢败兵。
林丹汗这才惊醒,看到眼前这人间地狱的惨状,一口血水差点喷出来,
“啊!明狗!我与你势不两立!”
一声怒吼,一刀劈倒身后的营帐。
“大王!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勇士们会自己找到路回来的!”
林丹汗的亲卫那木扎带着十人小队,牵着马来到林丹汗的身边。
林丹汗翻身上马,毫不犹豫的转身骑马离开,而那木扎等人则紧随其后,期间不断的开始收拢败兵。
娜木钟看到林丹汗看了不看她一眼就选择转身离开,心碎的摊在地上。
她知道林丹汗很无情,但没想到无情到这地步。
而这时,她又看到今夜的罪魁祸首,那可恶的明军骑士从远处折返冲了过来。
显然这些人并不打算放过林丹汗!
下意识的,她一跃而起跨上了一匹慌乱的黑马,随后掏出腿部的匕首朝着明军骑士冲了过去。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与明军骑士双眸相对。
她看到了无情与冷漠。
他看到了妩媚的金黄色眼眸。
骑士那原先劈下的刀在这一刻改为了擒拿,反手搂住娜木钟的腰,左手将她的匕首抢下来,骑士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因为前方又出现了大批的骑兵。
随着骑兵的缓缓停下,整支队伍终于停下了脚步。
“走!剩下的交给他们了!”
调转马头,带着今晚唯一的战利品,骑兵们朝着双山堡的方向挺近,而这里则交给榆林的官兵收尾。
……
半个时辰前。
榆林守军月夜离城,来到位于红盐湖南侧的十里处。
当那火焰长河出现的一瞬间,他们的神经为之震撼。
“这是谁?好大的手笔啊!”
素来以悍将自称的尤世威,此刻面对此情此景亦是佩服不已。
而其他人也差不到哪里去,以他们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眼前的火焰长河是一匹匹宝贵的军马形成的。
看着火焰长河冲着鞑子的营地而去,他们知道,鞑子完了。
果不其然,鞑子的营地陷入了骚乱之中,而那放火的人,也开启了冲锋。
骑士们那一遍又一遍的横扫让他们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了。
“王总兵,这不是榆林的兵吗?那领头的怎么没见过啊?”
面对候世禄的疑惑,王威显然也是一脸疑惑,他虽然认出了那个为首骑士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就是陈洪范,但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那个人。
摇了摇头,王威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选择开始冲锋。
“兄弟们!该轮到我们了!”
五千名骑兵开始了冲锋,加入了这场杀戮的盛宴,然而这时那支骑兵队伍竟然选择了撤退,似乎并不愿与他们打交道。
杀戮再继续……
……
据事后据统计这次战斗林丹汗的喀尔喀部落损失惨重,部队折损了一半,还把老婆娜木钟给弄丢了,此后其退到了青海,比正史上提前了三年,正史上他到青海后得了天花而死,但这次反而因祸得福,活了下来。
而大明在这次的战役中斩首万人,其中特别提到了一个名字:张献忠。
这也是张献忠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崇祯的耳朵里。
……
双山堡。
张献忠带人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与留守的李定国等人汇合后,他带着自己的队伍朝着米脂前进,据留守在碎金镇的斥候来报,肤施的援军朱国相他们已经成功的接收了碎金镇。
碎金镇除了军备轴重有所缺失外,最重要的粮食毫发无损,这让刘广生与朱国相暗自感谢张献忠的言而有信。
当然,留在城中的两千多颗鞑子首级也差点吓坏了两人,两人做梦也没想到张献忠竟然还给他们送了一份大礼。
双山堡南门口。
张献忠对着陈洪范拱了拱手,
“陈将军,就此一别,后会有期!希望你言而有信!”
陈洪范看了左手的疤痕一眼,突然笑了一下,
“我觉得还是后会无期吧!我可不想遇见你!”
“哈哈哈!”
在爽朗的笑声中,两人就此别过。
此后数年内两人几乎再无交葛,每次陈洪范都会避开张献忠选择围剿其他义军,后来陈洪范被调到福建,至此到了张献忠一统中原,两人才再次相见。
除此之外,张献忠来的时候带的是一千骑兵,回去的时候却带回了几乎两千骑兵,其中碎金的大部分守军在他的带领下被其深深折服,选择加入了义军。
陈洪范对此也无话可说,毕竟他自己也是人家的俘虏。
朝阳升起,张献忠带着自己的队伍朝着米脂进发,留下身后那曾经的战友,这一战虽然没有留下他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
午时。
米脂路上的银川驿站。
张献忠的队伍此刻在此暂作休息,而这时他才有闲心打量这个被他顺手抓来的蒙古女人。
当时他只是觉得这个蒙古女人的眼睛很好看,所以就顺手抓来了,如今一想,也真是哭笑不得。
因为他可听不懂这个女人的话。
驿站的山坡后,张献忠随手将女人丢到了地上,随后将马儿赶到一边自己去吃草。
“*@{@@@*}”
女人揉着臀部,对张献忠怒目而视,开口就是张献忠听不懂的话。
张献忠仔细打量着女人,一脸好奇道,
“喂,你叫什么名字,你挺勇敢的啊!我看到你们的大汗都跑了,你竟敢不要命的冲过来!”
女子不矮,大概有张献忠的脖子那么高,瓜子脸,肌肤细腻,身材火辣,性感妖娆有着李嫣然所没有的那种妩媚,但同时她的眼眸很特别,是金色的那种,让人看了就觉得其很精明,显然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此刻这个女人听到张献忠的话,显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张献忠竟然不认识她。
而事实上,张献忠还真未必认得她是谁。
女子犹豫了一下,吐出一口蹩脚的官话。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
女子没有问他为什么袭击营地,因为这是两族之间的战斗,根本毫无意义,她只想离开这里回到草原,回到林丹汗的身边。
听到女子蹩脚的官话,张献忠坐在地上随手拔了一根草,一脸好笑道,
“我果然没猜错,你很聪明!”
张献忠答非所问,女子却皱起眉头再次开口,面无表情道,
“明朝人,说出你的条件。”
张献忠没有犹豫,伸出了一根手指。
女子犹豫了一下,问道,
“什么意思?”
“一千匹好马!”
然而女子却毫不犹豫的同意道,
“可以!先放了我!我回头就给你送来!”
“哈哈哈哈!”
张献忠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用力的拍着地面。
女子皱了皱眉头,
“明朝人,你若是不信可以派人跟娜木钟一起去塞外,娜木钟可以亲自将马交到你的手中。”
张献忠摇着手指,一脸好笑道,
“不不不!事实上,我刚刚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娜木钟顿时明白自己被耍了,怒不可遏道,
“明朝人,你言而无信!你到底想要什么才肯放了娜木钟?”
“我不需要!因为,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放了你!”
听到张献忠如此戏耍自己,娜木钟却突然冷笑了一下,
“明朝人!若是不放了我,你的皇帝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林丹汗会与你们不死不休!”
听到娜木钟的威胁,张献忠反而笑的更加开心,他发现这女人果然不是一般的精明,软的不行来硬的,很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
娜木钟满脸疑惑的看着张献忠,她觉得这个人有病。
“你笑什么?”
张献忠停止了笑容,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娜木钟。
他决定给这个精明的女人一个暴击,让她彻底明白在他面前,她的挣扎毫无意义。
伸出手,他捏住了娜木钟圆润的下巴,娜木钟一脸傲气,冷眼看着张献忠的举动,嘴角略有些不屑,她已经想到他会做出什么禽兽的事情了。
但张献忠却只是轻蔑一笑,微微抬起她的头,让她高傲的脸对着自己,
“女人,你很聪明!但很可惜,你猜错了。我并不是那狗皇帝的忠臣。相反,我可是反贼哦!”
放开她的下巴,看到她眼神中的不敢置信,张献忠很得意,打击她的高傲,让张献忠莫名有一种成就感。
“反,反贼?”
娜木钟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击败了草原雄鹰的男子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反贼,这让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对!反贼!看来你的身份不低,等我哪天有需要了再把你卖个大价钱!”
躺在山坡上,张献忠毫不在意娜木钟是否会选择逃跑,而是压下棉盔选择短暂的休眠。
昨晚一夜征战,他可是累坏了,趁着休息时间睡一觉,才能补充精力。
娜木钟看着张献忠此刻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真的想不通张献忠为什么要袭击他们,按理说他们都是明庭的敌人,应该互不影响才对。
事实上,这也反应了这个时期蒙古人最严重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不齐心。
蒙古人在人数上,兵力上都是占据绝对的优势,但却被女真打的步步后退,其原因之一就是墙头草太多了,一旦打不过就投降,这导致女真人越打越顺,林丹汗越打越少,最终被赶到了青海。
她绝对想不到,在民族的大义面前,张献忠会放下反贼的身份选择一致对外。
走到张献忠的枣红马身旁,看到张献忠依旧无动于衷,娜木钟选择了翻身上马。
刚要挥动缰绳,却脸色骤变,随后突然放弃了。
回到张献忠的身边,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坐在他的旁边,静静的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张献忠终于醒了过来,拿下了棉盔,看到这个妩媚的女人只是静静的坐在旁边发呆,他笑了。
“怎么,不舍得离开?”
娜木钟那金色眸子冷冷的撇了他一眼,冷漠道,
“这里不是草原,我能去哪里!若被别人抓住,只怕比死还要惨,还不如跟在你的身边,至少还有回去的机会。男人,你是笃定了我不会离开,对吗?”
带上棉盔,张献忠笑了一笑不说话,只是心中对女人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这个女人真的不蠢。’
牵过枣红马,张献忠搂住了女人的细腰,在女人的惊呼中抱上了马匹。
翻身上马,张献忠朝着大部队而去,微微低头耳语,
“娜木钟对吗?你的聪明让你活了下来!”
来到队伍面前,此刻血魂军依旧在休整中,李定国在旁边守着沐晨曦两人靠在一起熟睡,而马护则尽忠职守的在四周巡视着。
“大王!”
看到张献忠与娜木钟过来,马护依旧目不斜视,而是拱手抱拳。
“马护,李继伟呢?”
“大王,继伟将军带着部分轴重已经先行出发了!如今应该走到一半了!”
“这个家伙!”
张献忠无奈摇了摇头,
“好了,把兄弟们叫起来吧,今晚我们去城里睡!”
片刻之后,这支队伍再次启程前往米脂。
一个时辰后,张献忠终于赶上了李继伟,玩笑似的责骂了一番,队伍合并为一,再次出发。
……
黄昏时刻,夕阳西下之时。
米脂北门的城楼上,巡逻的士兵看到了远方奔腾的骏马浩浩荡荡,烟尘滚滚。
“咚咚咚!”
米脂的军鼓顿时响起,城中的血魂军开始上城墙准备作战。
而城中守军李海涛则第一时间来到城墙上,只见远方一杆血色大旗迎风招展,旗的后面则是两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杀气腾腾,威风凛凛,说的就是眼前的这支队伍。
在李海涛惊喜的表情中,为首的骑士上前,摘下头盔,露出沧桑而坚毅的脸庞,
“弟兄们!开门!”
“弟兄们!开门!”
身后两千名士兵的怒吼声中夹带着那种自豪感令城中的守军与有荣焉。
李海涛当即怒吼一声,抱拳道,
“恭迎大王凯旋归来!”
“恭迎大王凯旋归来!”
城楼上的声音久久不息,传到城外,也传到了城内,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回来了。
片刻后。
吊桥缓缓落下,城门大开,袁明清身后跟着李海涛从门内走出。
张献忠翻身下马,上前笑道,
“袁将军,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城内可好?”
袁明清欲言又止,突然单膝下跪,
“大王,末将有负所托!”
张献忠立刻扶起他,一脸疑惑,
“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袁明清无言以对。
李海涛叹道,
“大王,陆翊,张怀忠,还有杨晓峰三人带着队伍离开了义军!”
张献忠愣了一下,随后一叹,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吗?走就走吧,该走的留不住!这不怪你们!”
李海涛却正色道,
“大王,这事其实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下张献忠疑惑了,他以为三人只是简单的意见不合离开义军,结果看来这其中另有隐情。
“怎么回事,说说看?”
眼看天色已晚,李海涛沉声道,
“大王,如今天色已晚,我们先进去,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看到李海涛的表情,张献忠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好!我倒要看看怎么回事!”
踏进城门,张献忠本以为能和后世的英雄一样,获得城内百姓的夹道欢迎,然而现实却是冷漠中带着恐惧的表情,城内的人似乎都有些怕他。
皱起眉头,张献忠也预感到事情越发棘手。
“定国,你先带晨曦和娜木钟到家中去休息!我稍后就来!”
看到张献忠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李定国立刻站直身子,
“诺!”
沐晨曦怯生生的上前轻轻拉了拉张献忠的小手,瓷娃娃的脸上满是安慰。
“叔叔,不生气!”
张献忠愣了一下,随后蹲下身子捏了捏沐晨曦的小脸蛋,
“乖!跟定国哥哥先回家,叔叔立刻就回来!”
沐晨曦这才恋恋不舍的点头,
“嗯!”
将沐晨曦的小手交给李定国,张献忠对着娜木钟点了点头,这才一马当先的前往县衙。
“说说看,怎么回事?”
袁明清与李海涛相视一眼,随后缓缓道来。
事情其实也并不复杂,就是张献忠离开后,陆翊等人仗着他们也是米脂的功臣竟然开始为非作歹,尤其是那些乡绅地主的遗孀长的富态妖娆,更是他们欺负的对象。
李海涛看不下去,就把这些人通通抓了起来,粗略一算也就抓了一百多人。若是就这事其实还好说,也不过惩戒一番就可以了,但令袁明清万万没想到的是,陆翊等人竟然在米脂的周边地区裹挟民众参加义军,不仅将地主杀光,还将其妻儿当众凌辱。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有人告到了米脂城。
袁明清当机立断带人去抓,结果陆翊等人竟然提前得到风声跑了,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血魂军。
听完两人的叙述,张献忠也是愤恨不已,他万万没想到陆翊等人至今为止竟然还执迷不悟,还在行流寇的那一套,若是让他们这样下去,米脂八成十室九空!
“海涛,明天你带人将你抓的人全部拉到集市上斩首示众!我说过只诛首恶,不祸及家人。既然他们触犯了军规,就让他们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
袁明清顿时大惊失色,
“大王,他们可都是攻下米脂的功臣啊!若是你全砍了,只怕到时候军心涣散啊!”
张献忠摇了摇头,正色道,
“不遵军令,不守军规。这才是真正的问题,若是这次放过他们,以后谁还会守军规,尊军令?所以,必须杀!正好给最近有些焦躁的血魂军长长记性!另外陆翊他们也绝不放过,立刻派人探查他们的踪迹,犯错了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听到张献忠话语中的森冷,袁明清与李海涛明白他是真的动怒了。
“诺!”
这时,一名士兵突然从门外走进来。
“报!门外杨晓峰将军求见!”
三人相视一眼,一眼疑惑,似乎想不通杨晓峰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出现。
“叫他进来!”
片刻后。
杨晓峰一脸疲惫的出现在三人面前,他憔悴了不少,显然这些日子并不好过。
拱手抱拳,微微躬身。
“大王!”
张献忠上下打量了两眼,冷笑道,
“还敢出现,胆子够大的啊?陆翊派你来的?”
杨晓峰一脸苦笑,摇了摇头,
“大王说笑了。我是来向大王请罪的!”
这下张献忠有些诧异了,
“怎么说?”
杨晓峰看了袁明清与李海涛一眼,欲言又止。
张献忠对着两人使了个眼色。
“大王,小心有诈!”
李海涛悄悄靠近张献忠的耳边低语。
“没事!我自由主张,你们先下去吧!”
听到这话,李海涛与袁明清这才犹豫不决的离开。
杨晓峰见只有张献忠一个人,这才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细细道来。
这事,又要从三人的来历说起。
崇祯元年,因为欠饷,固原发生兵变,兵变的将士杀了游击将军李英并且劫取了固原州库,而杨晓峰三人就是当时的兵变将官之一。
三人心知朝廷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一路北上东行来到米脂附近占山为王,成为了当地的山贼。
靠着劫掠山下的村民以及过路的行人,他们前两年还算过的安稳。
但好景不长,这些年陕北干旱,食物短缺,民中家无余粮,无奈之下他们听说张献忠在十八寨薛家崖召集起义,这才裹挟着山下的农民前来投奔。
也因为曾经的军阀心态,所以三人一直舍不得手中的兵权,导致其逐渐远离权利核心,又因为曾经犯下的事情比如劫掠村庄,夺人妻女,这让三人不敢太靠近张献忠,怕张献忠秋后算账。
而这次发生了这种事,却是因为陆翊早就对张献忠的假仁假义心生不满,在喝了点酒的情况下,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最终造成如今的局面。
听完杨晓峰的叙述,张献忠突然冷笑了一下,拍了拍手掌,
“好好好!算他们跑得快!若是早被我知道他们做的这些腌臜事,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苦笑连连,杨晓峰再次抱拳躬身,
“末将知晓大王心中自有大义,因此每每想主动坦白,但终究怀着侥幸心理,一拖再拖,如今悔之晚矣。”
张献忠上下看了杨晓峰两眼,冷笑道,
“你以为主动投诚我就会放过你吗?”
“末将不敢乞求原谅,只希望大王看在末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留末将一命。”
“哼!”
张献忠转身坐在太师椅上,闭目不语。
杨晓峰依旧保持着躬身的态度,显得很是诚恳。
过了一会儿,张献忠才睁开虎目,冷漠道,
“把你做的腌臜事说来听听,我再决定是否要饶了你。”
杨晓峰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抱拳,
“大王,末将虽然是叛将,但这些年依旧恪守底线。虽然夺人粮草却不伤人性命。因此要说腌臜事,也就这个而已。”
“哦?”
张献忠再次打量了他两眼,却见其抬头挺胸,问心无愧,不由点了点头,
“果真如此?”
“当然!大王可以亲自去看,我所负责的泰安,万丰地区如今百姓对义军甚是认可,视为亲人。”
“好!既然你能恪守底线,那这事就此揭过。”
“大王信我?”
“信!因为你不敢骗我!”
杨晓峰不由露出苦笑。
他看着张献忠一步步的壮大起来,也正因此才明白只有跟着他,才能活下来。
“既然你曾经和陆翊他们是一伙的,那就说说看,他们现在在哪里?”
“主天山!大王,他们现在在主天山!”
主天山,绥德县薛家河镇最高的山峰,位于米脂的东南面一百多里处,到绥德的距离与米脂相差无几。
张献忠顿时疑惑了,
“他们不跑远点,去那里干嘛?”
“大王,不瞒您说,他们打算去投奔王自用!他们之前就已经与王自用商量好了,只要他们过去,就是王自用三十六营中的一个!”
“投靠王自用吗?亏他们想的出来!真以为王自用能保住他们!”
张献忠冷笑连连,刚要再次开口,突然,张献忠瞬间站了起来,脸上竟然露出惊喜的表情。
“好!好啊!投靠的好啊!没想到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
杨晓峰也是被张献忠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
“大王!您怎么了?”
张献忠却不理他,而是朝着门外怒吼一声,
“来人!”
“大王!有何吩咐!”
在门外久候多时的李海涛立刻走了进来。
“明天带上两千名兄弟前往薛家河镇的主天山将陆翊他们给我困在山上!记住,没我命令谁也不许进攻,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李海涛虽然不明白张献忠想干什么,但他依旧认真执行命令,
“诺!”
随着李海涛的离开,次日两千名义军离开了米脂。
张献忠这才豪爽的笑道,
“别的不多说!欢迎回来!”
杨晓峰愣了一下,随后眼神微红,有些激动道,
“多谢大王!末将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扶起杨晓峰,张献忠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后面有你出场的时候!”
“诺!”
杨晓峰刚要离开,却又立刻掉头道,
“大王,我的部众已经聚集在城外,请大王统一指挥!”
张献忠哑然失笑,
“好!那我收下了!”
……
枕着双臂,张献忠行走在前往武府的小径上。
如今内忧已除,而外患将至,张献忠明白自己虽然已经很低调,但这几天的风头依旧是有些过甚,那三边总督杨鹤只要稍微正常点就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而如今有一个办法就是李代桃僵!
而这个办法的关键就应在陆翊等人身上了。
当张献忠回到武府后院的时候已经是飞雪连天,鹅毛大雪覆盖在张献忠的毡帽上将他的脸冻的微微发红。
如今武家已经名存实亡,武兆丰和武胤父子在张献忠离开的期间早已被审判行刑,家财被掠夺殆尽,其余的家眷也已经被遣散回家,偌大的府邸除了护卫张献忠的士兵,就只剩下寥寥几人。
花园小径,雪花飘飘,那道路的尽头,两个小人儿提着灯笼笼罩在微光中。
张献忠的影子才从飞雪中缓缓出现,
“叔叔!你回来了!”
一道穿着粉色小棉袄的身影已经冲过来紧紧保住他的双腿。
替小身影抹去那头上的积雪,张献忠露出温馨的笑容,
“晨曦!天气这么冷,怎么不在屋子里休息啊!”
“叔叔,晨曦在等你回来吃晚饭!”
张献忠笑了一笑,一股暖意在心中流过,也许是因为自己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了吧。
轻轻的捏了捏沐晨曦的小鼻子,张献忠将她抱了起来,向着前面走去。
“定国,晨曦还小,你怎么也陪着她胡闹?”
李定国看到这温馨的一幕,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家的感觉,张献忠虽然没有将他们收为义子义女,但他的行为却处处透漏着父亲的关怀。
揉了揉有些触动的眼球,李定国紧跟在张献忠的旁边憨笑了一下,
“晨曦妹妹很懂事,他知道大王这一路辛苦了,所以想给大王一个惊喜。定国怎么好意思阻拦!”
沐晨曦眨了眨眼睛,朝着李定国笑道,
“定国哥哥,谢谢你!”
听到两人的对话,张献忠仰头大笑了起来,
“走,一起回去!”
回到房间,一道穿着白色羊毛衫的倩影正静静的站在桌前等候着他,不知是雪白了她,还是她染白了雪,那恬静的微笑仿佛家中的妻子一般,让他的心感受到温暖。
轻轻放下沐晨曦,张献忠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有些踌躇,也有些不好意思道,
“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回来了啊。”
简单的话,却是最温暖的告白。
伸出手轻轻揽住她,张献忠将她抱在怀里,
“嫣然,让你担心了。”
靠在张献忠的怀里,李嫣然轻微摇了摇头,
“回来就好。嫣然好想你!”
旁边的沐晨曦看到张献忠被霸占气的脸蛋圆鼓鼓的,但可惜李定国已经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就怕她打扰了两人的好事。
“撕!”
李定国的眼角默默的流下泪水,因为他被沐晨曦咬了……
晚饭过后。
雪夜纷飞。
送李嫣然回去的小路上,两人享受难得的相处时光。
不知要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最终张献忠还是决定先开口。
“我暂时要离开一段时间。”
虽然明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但李嫣然依旧是有些难过。
“为什么不带上我?”
张献忠沉默片刻,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一路风雨,祸福难料。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而且这条路太崎岖,太凶险,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不想你陪着我一起吃苦。”
搂住他的腰,李嫣然紧紧靠在他的背上,
“我不在乎。”
握住柔荑,轻轻的放在嘴边,问了一下,
“但我在乎。如果你出现任何意外,那我将后悔终生。在米脂,我会留下足够的后手,足够保证你平安。”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面对这个问题,张献忠反而笑了,转身抱住她,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抱在怀里,
“有机会我就会回来!傻瓜!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跑不掉。”
四目相对间,只剩下柔情。
……
次日。
李继伟带人将那一百多名欺压百姓的士兵斩首示众。
李海涛与马护带着两千人去主天山围困陆翊与张怀忠的队伍。
袁明清和杨晓峰则去收编杨晓峰带来的队伍。
张献忠与李嫣然骑着马儿朝着米脂城北的万佛洞而去,两人身后跟着李定国与沐晨曦两个跟屁虫。
万佛洞位于米脂城北十六里处的沙家沟村,整座石窟沿悬崖峭壁搭建,共有29个石窟,上万尊佛,充满了历史的沧桑与岁月的蹉跎。
据史料记载,其由宋代开凿至明代方才完成,以山之险峻,立佛之宏愿。
来到山门,将近七八十度的青石阶梯映入眼帘,险峻巍峨,可想而知。
负责看护这里的老和尚看见有人靠近,上前行礼。
“大师!不知可否带我们一观?”
张献忠与李嫣然同时朝着僧人行了一礼。
“施主请!”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贫僧广元!”
踏上阶梯,两人在广元大师的讲解下参观这里的佛像。
“这尊观音尊者建于宋代时期,当时……”
“这尊珈蓝尊者刻于元末时期,当时一名将军……”
“这尊关王刻于本朝初年,由一对夫妇出银所凿……”
每一尊佛像都是一段历史,每一个洞窟都是一段过去的岁月,万佛洞雕琢的是佛,但记录的却是岁月的变迁。
不知不觉,已到午时。
而广元大师也将最后的佛介绍完成。
由于万佛洞临山而建,显然并不像少林等有自己的厨房等建筑,因此张献忠与李嫣然并未过多打扰,只是临走前也进行捐赠了一番。
“不知施主想凿一位什么佛?”
张献忠紧紧握住李嫣然的柔荑,笑了一下,“金童玉女!”
李嫣然闻言娇羞了一下。
广元大师却并不惊讶,而是继续问道,
“施主是否愿意留下名号,以让后人知晓此佛何人所凿!”
一般人都会选择隐瞒,但张献忠却偏偏不是一般人。
“大师,就写血魂军张献忠与爱妻李嫣然所赠!”
此话一出,广元大师这才大吃一惊的上下打量了张献忠两眼。
如今米脂被反贼攻占的事情米脂之人早已知晓,而血魂军的鼎鼎大名亦是如雷贯耳,广元没想到眼前的竟然是血魂军的张献忠。
“阿弥陀佛!施主功德无量!”
“哈哈哈!大师,我是不是功德无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左手鲜血,右手屠刀,心中自有一股浩然气,无愧天地,无愧鬼神,更无愧于心!”
言罢,带着李嫣然转身离去。
广元大师不禁感叹,
“奇人啊!”
后来,万佛洞中多了一对雕琢精美的金童玉女,但其旁边的署名竟然只有XXX与爱妻李嫣然所赠。
直到多年后李嫣然母仪天下,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三个字是:张献忠。
青山绿水,川流不息。
今天是秋季难得的大晴天,早上出门时李嫣然悄然褪去身上的大花袄,穿上了略微带点清新色彩的飘逸粉色裙玦。
玲珑有致的身材,动人心魄的脸庞,暖阳下娇羞艳丽的表情,每一样都楚楚动人。
河边树林后的山坡上,寒酥在秋日的暖阳下缓缓消散,赶走李定国与沐晨曦两个跟屁虫,张献忠与李嫣然漫步于河滩之上。
许是知道张献忠即将离开,李嫣然倍加珍惜与他相处的日子,依偎在他的身旁,感受着他强有力的臂膀。
“张哥,你爱嫣然吗?”
眉目传情,眼眸中流转的真情令张献忠怦然心动。
闻着李嫣然那幽兰般的体香,他那粗糙的大手在她俊俏的脸庞上轻轻拂过,
“爱!嫣然是献忠最爱的女子!”
李嫣然嫣然一笑,露出幸福的神色,她早已经成年,更知道男女之事,但此刻依旧心旌摇曳,不觉间已经搂住了他的颈脖。
张献忠轻搂细腰,感受着李嫣然独有的柔情,轻轻的低下了头,含住那粉嫩的温热。
水流依旧,凉意森森,一道微风吹过,掀起女子那柔顺的秀发,也吹过男子那刚毅的脸庞。
热情似火的男女在这河畔之上,在时光的流逝中感受着彼此的依依不舍,不知多久,也不知何时,那初恋的男女才悄然分开。
粉色的裙玦在修长玉腿的带动下翩翩起舞,于河岸边舞出独属于一人的风光,沉鱼落雁般的容颜在暖阳下展露出无限的痴情,凤凰于飞,如梦如幻。
一条红裙遮住了他的眼帘,一道身影直勾勾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嫣然,我!”
一道温热的红唇盖住了他的声音,一条束腰的丝带在微风中缓缓落下,一具绝美的娇躯落在了他的怀中。
“张哥,我爱你。”
白绫血色漫漫,黄沙百战不归。
那一天,张献忠终于成为了男人。
……
米脂。
黄昏落日。
张献忠抱着李嫣然坐在枣红马回到了城中。
娇羞的容颜此刻娇艳欲滴,宛若凤凰涅槃。
“大王!官兵半年前已经过了银川驿,正朝米脂而来!”
袁明清看着春风满面的男女心中甚是欣慰,作为过来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此刻脸上笑出了花。
李嫣然娇羞的将头藏在张献忠的怀里,拒绝面对袁明清调侃的眼神。
张献忠倒是很坦然的抱着她,享受着她的柔软,“东西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分成了一大一小两份。按照大王的吩咐放在不同地方!”
“人呢?”
“也已经安排好了,都放到乡亲们的家里。”
“好!今晚我们就离开!我先送嫣然回家!你们在城外等我!”
“诺!”
从城门到嫣然客栈的路很长,但路终究有尽头,哪怕张献忠依依不舍,但依旧无法阻止。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话,而是紧紧靠着彼此享受着那一份对方的存在。
直到门前,枣红马才停了下来。
横抱着身体略有不适的李嫣然回到客栈内,在张秀娥和李秋生诧异的眼神中,径直将李嫣然送回了房间。
临走之前,又是深情的吻别,直到娇喘吁吁,才放开了彼此。
“我走了!”
“嗯。”
“我会很快回来的!”
“嫣然等你!”
依依不舍的离开房间,张献忠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美色蚀骨。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想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来到屋外,看到张秀娥和李秋生还愣在原地,张献忠一脸正色的拱手弯腰,
“岳母大人,李老先生。献忠与嫣然已私定终生,请务必成全我们!”
张秀娥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快,不由叹了一口气,不过血魂军这些日子在城中的所为她倒是知晓,端的上正义之师这四个字,因此她也不怎么反对这事。况且两人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又能怎么办。
而李秋生本就对张献忠略有好感,在心中也认为张献忠未来是有大作为的人,因此也不反对,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对雕琢精美的翡翠龙凤玉佩。
“本想在丫头出嫁的时候交给她。如今,给你了!”
张献忠接过龙形玉佩藏在怀里,对着李秋生与张秀娥再次鞠躬,这才离开客栈。
离开客栈后张献忠并没有直接去城门,而是去了一趟地牢。
“张兄,你要走了吗?”
杨森见到张献忠再次前来,明白是分别的时候到了。
“嗯!米脂就麻烦杨兄和杨大人了!”
杨文山放下手中的笔,侧头问道,
“如今的米脂,还是朝廷的米脂吗?”
张献忠顿时笑了,而是肯定道,
“是米脂人的米脂。杨大人,外面阳光甚好,你也该出去看看这崭新的米脂了。”
杨大人正色道,
“老夫倒要看看你所谓崭新的米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整理了下衣冠,杨大人随着两人走出了地牢。
千里送行,终须一别。
张献忠转身对着两人拱手抱拳,“两位,告辞!再过去被人看到了终究不好!”
迎着夕阳,杨文山恭敬的对着张献忠拜了一礼,
“老夫替米脂百姓,感谢大王!”
“不必多礼!后面就麻烦杨大人了。如今没了掣肘,我相信杨大人一定可以带领米脂百姓活下去!”
“岂敢岂敢!自当尽力而为!”
“杨兄,告辞!”
“告辞!”
夕阳西下,张献忠带着灿烂的笑容,慢慢步入那金色的余晖中。
“张兄,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不知为何,杨森突然就想问这个问题,于是他大声的喊了出来。
那夕阳里,传来了一句话,
“山海自有归期,风雨自有相逢!”
杨文山闻言,叹道,
“英雄啊!”
杨森也是笑了一笑,
“是啊!真英雄也!”
摊开手,杨森的手掌心出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地点。
“爹!我们去看看他到底给我们留下了多少财富,还有他说的朗朗乾坤到底是什么样子!”
……
米脂东门。
“兄弟们!走咯!”
张献忠乘坐枣红马,率领剩余的两千人马,离开了米脂。
一个时辰后,朱国相与刘广生的人马出现在米脂门口,并顺利的接管了米脂。
至此,张献忠再次变成了流寇,也成为了朝廷在陕北的第一目标。
……
公元1630年,深秋。
张献忠率四千五百人马离开米脂,开始了闻名后世的流窜之旅。
其原先两千人的血魂军嫡系扩充到了四千人,其中一战老兵两千五百人,二战老兵一千人,还有五百是从杨晓峰处收编而来的新兵。
同时还有未满编神弓营五百人,五十人的越岭翻山小队,总计人数约四千六百人,虽不及起义之初的两万人,但战力却不可相提并论。
另外,跟随其起义的老弱妇孺等人已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安排到了米脂之中,只待杨文山组织他们再行生产,即可在这灾年中活下来。
没有多余的苛捐杂税,没有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没有乡绅地主的压迫,靠着张献忠留下的大量钱粮,米脂成为了陕北的最后一块净土。
然而若以为米脂软弱可欺那就想错了,因为张献忠离开的时候除了留下大量的钱粮,还留下了约五百名一战中重伤的老兵,这些缺胳膊少腿的人在后来成为了米脂的官差衙役,若有流寇侵犯米脂,他们可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