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引蛇出洞
- 靖康之后,率岳飞拾山河
- 秃笔画方圆
- 4299字
- 2025-04-16 11:06:29
自从贾平口中获得郭药师南下的消息开始,沈放就在权衡真定府弃守问题。
守真定府不是没可能,可与金军拼个鱼死网破,正好叫康王渔翁得利了。
康王不死,汉人百姓还得接着遭罪一百余年。不,应该是两百余年,蒙元跟着崛起了。
三姓家奴郭药师投降金国后,接连纳投名状,将大宋的底细全部兜底告诉了金人。
斡离不采取直线进攻的策略正是出于郭药师的建议。
金军兵临城下,首选牟驼岗驻扎,也是郭药师的主意。
郭药师此人趋利避害的本事极好,被后人戏称跳槽大师。
郭药师投降大宋,把徽宗皇帝感动得一塌糊涂,各种高官厚禄接连送,甚至打破了大宋一百余年的惯例,将郭药师封成了事实上的封疆大吏。
郭药师叛金,虽然头衔没徽宗封得高,但也是燕京留守,称霸一方。
若不是自己横空出世,郭药师要被金人夺去兵权,抄没家产,淹没于历史。
虽不知郭药师为何落得此下场,但《大金国志》的编写者一段评价很说明问题。
“大金虽以权宜用之,其心岂不疑之哉?始夺其常胜军并器甲鞍马散之,继夺其家财没入之,药师得不死幸矣。”
现在,常胜军又一次出现在战场上,目标是西军,这叫沈放如何不重视?
沈放在行一着险棋。
风浪越大鱼越贵,干着刀口舔血的行当,胆子不大别上桌。
把水搅得越浑,水里的鱼越容易浮上水面。
拉黄潜善挡刀之说,源自于田师中令人怀疑的行程。
马忠说田师中得王命北行,他却从不透露北行的目的。
偶然问及黄潜善行踪,田师中连忙瞥清关系。
要不是贾平提前透露了康王大元帅府的情报,还真不好判断这俩人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沈放当着诸军的面,送田师中一大车金银,送韩世忠马匹一千。
田师中明里暗里试图套话,死活想套出沈放到底是攻打南和县还是北返真定。
沈放没有搭理他,将他和韩世忠一起请走了。
韩世忠既然有考量,沈放也不去逼他,来日方长,总有打交道的时候。
田师中一走,沈放即刻命镇海军代指挥使范文龙放弃水寨,率兵连夜赶来内丘县。
同时将分散在千言山、尧山、赵州临城的少量部队全部聚集到了内丘县。
如此频繁的调动军队,难免泄露行程。
可是沈放一点也不掩饰,大张旗鼓的率军浩浩荡荡杀向南和县。
南和县城外,金军已筑起土围,挖出壕沟,紧张的布防。
而西军也不甘示弱,重新打造投石车,冲车、洞子等攻城器械,兵临城下发起了猛烈的攻城。
西军从内丘县意外获得了一批火油,这次西军将这些火油制作成火球和烟球,不分白天黑夜的抛入南和县城。
城内金军发觉了苗头不对,率兵从土围内杀出,却被西军密如飞蝗的箭矢射了回去。
西军在内丘县内发现了大量的弓箭和箭矢,这些都是骑兵必备的武器,金军携带着一点也不意外。
如今,这些箭矢成了刘家寺里那五百台投石车,倾泻到了金军身上。
一天之后,从大陆泽方向杀来一支金骑兵。
沈放命背嵬军、龙脊军合兵杀退金骑兵,却并不追逐,继续专注围城。
城内金军不知何故,竟然没有主动出击,将全部兵力放在了防守上。
沈放的心更踏实了,着一着棋应该下对了。
范二一次偶然的吹嘘,说他上次夜袭金军那次,揍了一个眉毛有道刀痕的金将两拳。
沈放详细询问当时的情况,发现范二打的极可能就是斡离不。
因为当初在真定城外与斡离不谈判时,沈放与他可是面对面站着,斡离不的相貌早已刻入脑中。
尤其是斡离不眉头上那道疤。
范二第二拳击中了斡离不面门,直接将身材魁梧的斡离不打得跌出去,吃上范二一记重拳,斡离不怕是遭大罪了。
这个情报更加坚定了沈放围城的决心。
沈放命诸军指挥使传递一个消息——城内发现了天子赵桓。
同时通过孙杰的辎重队,将消息传向北方的真定府各县。
三天后,斥候兵传回情报,完颜阇母久攻稿城不下,转而攻打栾城,曹弘引天威军从元氏出击,沿着各城之间的硬化路,杀向栾城外。
陈龙适时从城内杀出。
刘翊也从稿城发兵直趋栾城。
三支军队鏖战一下午,杀退了完颜阇母的军队。
天威军大本营刘大牛、杨泽喜领一万留守兵,从平山县、土门关两个方向接近真定府,钳制郭药师那支攻城军。
一时间,各地烽烟四起,西军与各路金军展开了生死大战。
洛州南洛。
“禀元帅,田都统制传来紧急军情。”
一员偏将将一卷羊皮书递上。
年届五十的黄潜善接过羊皮书,快速的打开。
阅完书信,黄潜善陷入了沉思。
田师中所言,与自己探查到的消息几乎一致。
沈放执着攻打南和县,并放言太上皇和官家都在城内。
黄潜善很是怀疑。
金军北返分两路,不可能将太上皇和官家都押在东路。
黄潜善善于收集情报,张邦昌伪称帝便是黄潜善告诉康王赵构。
曾任高阳关路安抚使的黄潜善深知军队的重要作用,尤其是兵荒马乱的世界里。
汴京失陷后,他从亳州一路北上,沿途收留散兵溃兵。没曾想,到达大名府时,手下竟然聚集了一万士兵。
康王竖起元帅府大旗后,黄潜善领着一万将士在渡口迎接从相州转移的康王。
自此,黄潜善成了康王左膀右臂。
所有这些收获,让黄潜善的眼光变得更为敏锐。
“哼,姓田的算盘倒打得啪啪响。”
黄潜善自顾自说,思绪跟着田师中的话延伸到了围攻南和县的西军身上。
田师中送来一百两黄金、五百两白银,称沈放缴获了十大车金银。
田师中没有动员黄潜善去打那笔巨额财宝的主意,只送了些许金银。
聪明人之间话不用说太多,黄潜善已将田师中的意思摸透。
这笔巨额财宝在金人手里的话,抢它就是横财,可是一旦入了宋人手里它反而变成烫手山芋。
若是经几手后抓在手里,那它就成了私财。
黄潜善迅速的估算着这批金银的数量。
算一遍吃惊。
算二遍垂涎。
算三遍,夜不安枕。
十车金银,足以解决十万军队一年以上的军饷给养。
看来沈放被金人连续攻打,没钱养活军队,在打这笔巨额财宝的主意了。
此前西军夜战斡离不,并成功的打下了信德府。
金军连夜出逃,又被沈放督兵追击,战至天明。
这里面的收获,绝不止十大车金银了。
怎么说自己也是带兵之人,金军东路军元帅溃败,他手里的真金白银不说,光战马、兵甲、粮草,想想都能让人晚上做梦偷笑。
太上皇和郓王被押在斡离不军中是确确实实的消息,这在从金军队伍中逃出来的几个宫里人口中得到了一致的说法。
不管是天子还是太上皇,只要沈放解救其一,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万一不小心叫金人杀了太上皇,沈放同样名扬天下,丝毫不会因救援不力而受到指责。
沈放的成与败,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在黄潜善的眼里,却直接影响到他的命运。
沈放若是救出了太上皇,那康王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黄潜善想想都背脊发凉,先皇的儿子不救老子,哪怕太上皇不杀他儿子,但是康王左右之人一个都逃不了。
沈放若是被金军击败当然万事大吉,只要自己出兵穷追猛打,哪怕除不尽西军余孽,勘乱之功却是甩也不掉了。
不知不觉之间,黄潜善感觉,沈放已成了自己绕不过的坎。
康王命自己北上勘乱时,黄潜善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率军出发了。
宗泽和王渊兵围汴京,越发显得地位之重要。
若是自己不能在勘乱之上建功立业,迟早要被宗泽打压下去。
宗泽是什么人,黄潜善非常清楚,他现在甚至比李纲声望更大。
康王若是能称帝,必然要做出抗金的姿态。
而宗泽战功绝卓,隐然已成天下兵马的表率。
自己手里这些兵,还不够看呀。
黄潜善左掂量右掂量,反而双手坠坠,压得身子沉重无比。
黄潜善心烦意乱,又传了几个偏将进来,命他们从不同的方向出发,监视南和县战事,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回报。
南和县四周已被大火浓烟完全包围。
沈放督促诸军指挥官,务必寻找一切可以燃烧之物投入战斗,甚至荒野上的半生不死的杂草都被士兵们割了个精光。
大火将南和县烧成了一个巨大的土灶,浓烟滚滚,怕八百里外都能看见这股烟柱。
城内金军苦不堪言。
虽然城外的敌人没发一兵一卒,可是大火裹挟着热浪浓烟,将城池熏烤了四天,城内温度急骤飙升,士兵们几乎都光着膀子上阵,登上城头被熏得睁不开眼。
这些烟雾有股呛人的味道,吸一口进鼻子里,辣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大火还算小事,南和县没有河流流经,城内取水成了致命伤。
数万士兵和数万匹战马一天的用水量大得惊人,现在温度变得比夏天最热那段时间更让人难熬。
城内水井储存的水严重不够,士兵们用绳索缒入井中,将满是泥浆的井继续深挖,可是水依然不够用。
女真人常年生活在北方,什么时候尝过热火朝天的滋味。
数天来,热死的士兵越来越多,军中暴戾之气蔓延。
兀术两眼充血。
讹鲁观则阴沉着脸不停的来回踱步。
斡离不的一张脸已是黑糊糊一片,五官被血痂覆盖,眼睛鼻子分不清,持续高烧,神志不清。
“阿哥,不能再呆在这里等死了。”
兀术从斡离不的卧榻上霍然站起,咬牙切齿道:“大金国勇士的名头不能叫他沈放辱没了,我这就带敢死之士冲出去。”
讹鲁观何尝不想突出重围,此前也派出了数批骑兵冲阵,悉数被南人密集的箭矢射了回来。
南人手里的弓箭似乎永远也用不完,就是大晚上也有零星的箭矢通宵达旦的抛射入城,期间还有过箭。
虽然这些火箭造成的威慑不算大,可是金军多用行军帐篷,捱的次数多了,士兵们整晚都不能睡觉。
讹鲁观虽然也巨怒,可是他却没有失去理智。
大火烧几天,把城外那些土围甚至城墙都熏得滚烫滚烫。
人不怕死,马也会不听使唤啊。
这么冲出去就是送死。
“阿弟,不可鲁莽。”讹鲁观伸手拦下了冲动的兀术。
“这个沈放不按常理行事,围城开始我们就犯了大错,没想到他用火攻。现在冲出去成功几率非常之渺,还不如等待叔父的援兵。”
完颜阇母是阿骨打的异母弟弟,是斡离不、讹鲁观等侄辈的叔叔,如今频频发兵救援,都被西军打退。
兀术恼怒不已:“阿哥,沈放这是用围猎手段,跟当初国相兵围太原城一样。叔父那些兵力打不过沈放。”
“阿弟,你别看沈放现在气势如虹,他也是强弩之末。他的老巢真定府正在激战,郭药师虎狼一般的人物,他不会给沈放喘息的机会。”
“把希望寄托在真定府那边,我们这数万将士就这么窝囊的等着郭药师来救吗?”
兀术说的真的令人蒙羞。
往常,数千骑兵在南朝的城池边上转一圈,南朝的守官守将就乖乖的把城池和粮食贡献出来。
哪怕是兵围汴京时,南人曾顽强抵抗,最终他们的皇帝却屈服,从内部坍塌了。
是以,大王们习惯于刀一出鞘,南人乖乖的跪在面前。
现在倒反天罡,连讹鲁观、兀术两个身经百战的猛将都没了对策。
讹鲁观思虑再三,道:“阿弟,你不可亲自率兵,派些小队骑兵从不同方向同时突围,把城内的危急军情传出去。”
“叔父的骑兵只要撬动了沈放的防线,我们这里再主动出击,可一鼓作气灭了沈放的西军。”
这些道理兀术也懂,可是隐隐之中,他感觉沈放不会这么简单。
在这个沈放面前,不知多少大王吃了大亏。
他会将所有的身家押在南和县之外吗?
隔了一道火墙,沈放的双眉也蹙出了疙瘩。
这一步险棋能不能把康王拖入其中,沈放是一点底都没有。
北方真定府的战斗异常激烈,每天都有大量的士兵和差役死亡。
这些都是西军无比珍贵的瑰宝啊!
战争的泥潭越来越深,一脚扎入,泥泞缠身。
无力感向全身蔓延。
“头儿,狗鞑子又开始冲锋了,四城都是狗鞑子的骑兵。”许延大口喘着粗气,大声高呼。
沈放将思绪拉回,霍然而起。
“待我去瞧瞧,是时候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