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张梨喊完后,摸着下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监视器里,来回看回放画面。
足足考虑了两分钟,他才挥手。
“陆远,你过来一下。”
“导演,怎么了?”
陆远抖了抖戏服,他之前有一段雨中奔跑的戏份,为了营造真实感,全身上下早就湿透了。
这会儿风一吹,凉丝丝的直打哆嗦。
张梨看了眼湿透的外衣,心下满意,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语气温和:“你认为李玄第一次见芸娘是什么感觉。”
“初见惊艳,视为天人。”陆远不假思索。
张梨皱起了眉毛:“只有这些吗?”
陆远看了眼导演,没有回话。
张梨的表情让他意识到自己对李玄的理解似乎出现了偏差。
他开始回想。
芸娘这个角色在剧中牵连甚广,她是一根线,串着沈一石,杨金水,李玄等人。
她本是官宦之女,父亲在翰林院供职,后因“倒严”事件受到波及而死。
之后芸娘随母亲寄住在舅舅家,母亲死后被舅舅、舅母卖到应天府教坊司。
再后来又被富商沈一石花费20万两白银买下,送与杨金水当作玩物。
李玄初见芸娘时视为天人,背地里就说过只要和她睡上一晚,死也值了。
决堤案中,杨金水为了让李玄心甘情愿答应赴死,让芸娘陪着他睡了一晚上。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李玄第一次见芸娘时,来找杨金水是为了活命,怎么可能一眼就看上?
对一个太监而言,命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这是大明历史政治剧,不是他娘的古装爱情片。
“老刘,你来和他讲讲。”张梨看向一旁抽烟的刘合平。
刘合平端起茶杯,点头示意,接着向一旁走去。
他是编剧兼制片,偶尔还会和演员讲讲戏。
陆远默默跟上,心里却不是滋味,大抵是羞耻,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杨家将拍摄时基本是一遍过。
即使被卡戏,也多是与表演相关,从没有人指出他角色理解存在问题。
虽然开机后,张梨时不时会指出部分演员的问题,但这种事真的轮到自己身上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走廊里,刘合平坐在门槛上,淡淡问道:“你觉得李玄知不知道杨金水参与了毁堤案件。”
陆远回忆起剧本内容:“一开始并不清楚,但在和杨金水交谈过后,心里初步有了答案。”
刘合平点点头:“没错,但李玄是清楚的,他知道决堤事件背后有杨金水的影子,为了活命,他必须让对方出手搭救。”
“那么,在人头能否保住都未知的情况下,怎么会那么心大的去想女人,还是当着杨金水的面,他一定是有其他目的。”
陆远被这么一指点,彻底想明白。
这终归是一部政治剧,里面充斥着勾心斗角,阴谋算计。
李玄尚且自身难保,怎么会那么急色?
而且他自身还是个太监。
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就如刘合平说的一样,除非他另有目的。
李玄是在威胁,他要告诉杨金水,我知道你参与了这件事,你得保住我,否则我就将你的事情抖出来。
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地打量芸娘。
一方面或许是心生爱慕,但更多的是自保,是警告干爹杨金水。
见陆远似有所悟,刘合平喝了口茶,咂咂嘴。
“行了,回去继续拍摄吧。”
“谢谢刘老师。”
“嗯,加油,老陈特别看好你。”
陆远转身往回走,觉得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有些得意忘形。
大四就和陈保国搭上戏,第二个角色就是主演,然后又签约华谊,紧接着就进了大导张梨的剧组,
或许是太顺了的缘故,让他渐渐忘记了什么才是一名演员最该做的事情。
他不去沉下心琢磨角色,不去分析人物的行事动机和心理,反倒将大部分心思放在了对手演员身上。
去琢磨王劲淞的表演方式有问题吗?
没问题。
任何行业都要学会分析对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剧组里陈保国,倪大虹,王庆详等人的表演各具风格,他们的表演技巧都值得学习。
可若是只关注对手,忽略了自身,那就属于本末倒置。
作为一名演员,对自己的角色理解存在偏差,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专注于自己的角色,才是正道。
投机取巧这种事可逞于一时,不可逞一世。
这次的教训让陆远羞愧。
他警告自己,类似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太特么丢人了。
……
与杨家将剧组相比,大明王朝剧组要显得专业很多。
例如在台词方面,大明王朝剧组做得极好。
杨家将剧组很多次是几位主演现编,而在这里,毫不夸张地说,剧本中的台词一个字都不用更改。
里面的语句,同人物性格相对应,只要改动一个都是错的。
刘合平的剧本描述细致,读来画面感极强,场景细节描写非常到位,人物动作也写得仔细。
诵读剧本时,仿佛在听一场折子戏。
为了对应明朝的年代,台词全是半文半白,十分拗口,难坏了不少文言文水平不好的演员。
可这帮老男人人老心不老,表演天赋比不过就算了,记忆力还能比不过,凭什么那个臭道士可以不带剧本,自己为什么不行?
于是一有时间就背剧本,连带着工作人员都记下了。
有一场戏,一名临时演员大概是紧张,连续几次台词出现问题。
当时他身旁的剧组灯光师忍不住了,用一口流利的家乡话,愣是将数百字的台词念的一字不差。
那临时演员直接傻眼。
陆远心里庆幸能加入这样的一个剧组,在高山上站过,才知道什么是高级的,什么是好的。
大明剧组开阔了他的眼界,让他知道原来好的剧组是这样的。
导演,编剧,演员,三者相辅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