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莲劫上

瑶池的水波荡漾,映照着天界永恒的霞光。我——玄芷,本是瑶池内天生天养的一株金莲,历经千年修行终得仙身,成为玄坛尊者座下掌管生财有道、诚信经营的女仙。

那日,我正于莲台打坐,周身金光流转,万年修行即将圆满,成神只在朝夕之间。玄坛尊者却突然现身,广袖一挥,只留下一句“了却前缘”,便将我打下凡间。

“尊者!我一株金莲,能有什么前缘未了?”我惊呼着坠入云海,仙力被封,记忆渐消。

再睁眼时,已是凡间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孩。

我投生在一户农耕之家,父亲憨厚老实,母亲温柔贤惠,还有一个长我两岁的兄长。家中虽不富裕,却也温馨和睦。这方世界灵气稀薄,却秩序井然,最令我惊讶的是,此间女子竟可与男子同席而坐,更有读书、做官、行医的权利。

十六载寒窗苦读,我拜入一位游方郎中医馆门下学医。师傅说我天生对药石敏感,是块学医的好料子。我心中暗笑,这大概是我那未完全消散的仙家灵识在起作用。

“芷儿,南蛮之地瘴气横行,百姓多受其苦,明日随为师南下如何?”一日,师傅捋着花白胡须问我。

“弟子愿往。”我欣然应允,却不知这一去,将遇见那个改变我命运的人。

南行的第三个月,我们来到一个名为青溪的村寨。这里古树参天,溪水清澈,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气息。

“这位姑娘可是医者?”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一个身着靛蓝长衫的年轻男子。他眉目如画,嘴角含笑,手中捧着一束新鲜的药草。

“在下巫溪,是这村寨的巫医。听闻有游方郎中到此,特来拜会。”他微微欠身,举止优雅得体。

就在我们四目相对的刹那,我恍惚看见一条红线在我与他之间若隐若现。红线?我心头一震,难道这就是尊者所说的“前缘”?

“小女玄芷,这位是家师。”我强自镇定地回礼,却感觉心跳如鼓。

巫溪热情地邀请我们在村寨住下。他医术精湛,对南蛮特有的草药了如指掌。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一同为村民诊治,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为我讲解各种草药的特性。

“这株七叶一枝花,只在月圆之夜开花,能解百毒。”巫溪指着岩缝中一株奇特的植物说道,月光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眼中似有星辰流转。

我望着他出神,红线在我们之间越发清晰。情劫,我忽然明白了尊者的用意。作为仙家,我从未体验过凡人情爱,这大概就是我要历的劫数。

“玄姑娘在看什么?”巫溪忽然转头,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没、没什么。”我慌忙低头,脸颊发烫。

三个月后,师傅决定继续云游,我却选择留下。巫溪在村寨中央那棵据说有千年历史的古树下向我表白,他单膝跪地,捧着一枚用草药编织的戒指。

“玄芷,我巫溪此生非你不娶。”他的眼神炽热而真诚。

红线在这一刻变得鲜红如血,我知道自己已无法抗拒。在古树的见证下,我们结为夫妻。师傅为我们主持了简单的婚礼,次日便继续他的旅程。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甜蜜。巫溪待我极好,每日采药归来,总会带些山间野果或新奇的小玩意。他手把手教我辨识更多草药,夜里相拥而眠时,会轻声讲述巫族古老的传说。

“传说这棵古树是巫族先祖所植,能保佑村寨平安。”巫溪抚摸着树干上的纹路,“树下有口枯井,据说连通着灵界。”

我靠在他肩头,听着这些故事昏昏欲睡,全然没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异样光芒。

两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巫溪欣喜若狂,对我更加呵护备至。他每日变着花样为我准备药膳,夜里总要抚摸着我的腹部说些父子间的悄悄话。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我半夜醒来,发现巫溪不在身边。窗外电闪雷鸣,我起身寻找,却在柴房外听见低沉的咒语声。

透过门缝,我看见巫溪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一个陶罐,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液体。他割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入罐中,口中念念有词。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他头顶竟萦绕着一团墨色血雾,那是由无数冤魂凝聚而成的怨气!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作为曾经的仙人,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杀害血亲才会形成的血煞。巫溪手上沾染的,竟是自己的血脉至亲!

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我。我想起村中老人曾说,巫溪是几年前突然回到祖地的,之前他们一家早已迁往千里之外的瑞城。他父母死于车祸,家产被亲戚霸占...这些故事现在想来疑点重重。

我悄悄退回卧室,整夜未眠。天蒙蒙亮时,巫溪回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醒这么早?”他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那双手昨夜可能刚进行过某种邪恶仪式。

“做了噩梦。”我强作镇定,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巫溪眯起眼睛,突然掐住我的下巴:“芷儿,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可怕,与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判若两人。我惊恐地摇头,他才松开手,又恢复了那副温柔面孔。

“乖,我去给你熬安胎药。”

那天之后,我暗中观察巫溪的一举一动。他每隔三天就会在深夜外出,归来时身上总有那股血腥味。更可怕的是,我开始注意到村寨的异常——这里几乎没有孩童,老人们提到孩子时总是神色黯然,匆匆转移话题。

我决定逃跑。趁着巫溪上山采药,我简单收拾了细软,悄悄向村口走去。然而刚走到古树附近,一阵眩晕袭来,我踉跄着扶住树干,却摸到树干上刻满的诡异符文。

“芷儿,你要去哪?”巫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我转身,看见他站在几步之外,脸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我只是想散步...”我后退几步,背部抵上树干。

巫溪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村寨中回荡:“散步?带着包袱散步?芷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一步步逼近,我从他眼中看到了疯狂的火焰。就在他伸手要抓住我的瞬间,我猛地向旁边闪去,却被他一把揪住头发。

“既然你不听话,那就去陪她吧。”巫溪狞笑着,拖着我向古树后方走去。

古树后隐藏着一座架在高处的树屋,外观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储物间。巫溪打开门锁,粗暴地将我推了进去。

树屋内昏暗潮湿,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她腹部隆起,显然也怀有身孕,却双眼空洞,身上布满伤痕。看见巫溪进来,她发出动物般的呜咽,拼命往墙角缩去。

“看看谁来看你了,月儿。”巫溪拽着我的头发,强迫那女子看我,“这是玄芷,你的新姐妹。”

女子——月儿,缓缓抬头,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随即又恢复死寂。

“你们不都说爱我么?跑啥呀?”巫溪突然暴怒,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尖在我和月儿之间来回游移,“我对你们不好吗?”

刀锋划过我的脸颊,温热的血顺着下巴滴落。月儿突然扑过来抱住巫溪的腿:“别伤害她!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巫溪一脚踢开月儿,她重重撞在墙上,痛苦地蜷缩起来。我趁机想夺门而出,却被巫溪一把抓住手腕。

“只要七七四十九个就够了。”他凑在我耳边低语,湿热的气息喷在我颈间,“等生完这胎,我们继续要孩子好不好?”

我浑身发抖,终于明白那些消失的孩子去了哪里——他们被献祭给了古树下的枯井!而月儿,就是村中老人提到的那个“因山洪失踪”的姑娘,巫溪曾经的未婚妻。

巫溪锁上门离开了,留下我和月儿在黑暗中。许久,月儿才缓缓挪到我身边。

“逃不掉的...”她声音嘶哑,“我试过...十六岁到二十九岁...十一个孩子...”

我胃里一阵翻腾。月儿已经被囚禁了十三年,生了十一个孩子,每一个都被巫溪亲手献祭。

“村寨里的人...都知道?”我颤抖着问。

月儿苦笑:“他们需要神树的庇护...干旱时求雨,瘟疫时求药...用孩子换的。”

我这才明白,整个村寨都是巫溪的共犯!难怪没有孩童,难怪老人们讳莫如深。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噩梦。巫溪每天送来食物和水,定期为我们擦洗身体。他对待我们就像对待珍贵的生育工具,细心照料却又冷酷无情。

月儿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清醒时,她会告诉我巫溪的可怕计划——他相信用四十九个拥有巫族血脉的婴儿献祭,就能完全唤醒古树的力量,获得操纵生死的能力。

“他想复活父母...报复那些亲戚...”月儿低声说,“下一个满月...我就要生了...”

我抚摸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腹部,恐惧与日俱增。但作为曾经的仙人,我知道这种邪术绝不可能真正复活死者,只会制造出可怕的怪物。

我必须逃出去,不仅为了自己和孩子,也为了阻止巫溪疯狂的计划。

机会终于来了。一个月圆之夜,月儿开始阵痛。巫溪匆忙准备接生,为防止我逃跑,他在我的饭菜里加了更多软筋散。我假装吃下,趁他不备时将食物吐在袖中。

巫溪将我的手脚绑在柱子上,便去照料月儿。我摸到藏在衣襟里的碎瓷片——这是几天前我偷偷藏起来的。瓷片割破了我的手腕,也割断了绳索。

疼痛让我清醒,我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透过缝隙,我看见巫溪正全神贯注地为月儿接生,口中念着诡异的咒语。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屏住呼吸,慢慢推开门。夜风拂过脸颊,我从未觉得自由的空气如此甜美。

然而就在我即将踏下楼梯的瞬间,背后传来巫溪阴冷的声音:“芷儿,你要去哪?”

我回头,看见他站在树屋门口,满手鲜血,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