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粮仓门口,钦差官吏拦住运粮的车。
“站住,哪儿来的粮食?”
曹恒均的管家立刻掏出契约文书呈上,并回答道:
“豫鲁大营来的,粮食三万石,系去年四方大演借的粮草,如今听说州府急用特意还回来。”
“还回来?你们一起还私自借粮?”钦差官吏眼神如炬,认真比对文书上军营的印章。
“大人有所不知,这州里和各地方多少有些往来,今天他不凑巧明天我不方便时常有之,要是一件件一桩桩都上报给朝廷要等到何年何月。所以陛下许了我们各州府尹大人平时便宜行事,年底一起汇报。您看——”
说着,管家在文书下塞了一块金条。
钦差捏着金条就不方便看文书,他归还文书,顺手把金条塞进袖子里。
点粮食的人也来汇报,三万石粮食官印具备,还有军营大印,确实是豫鲁大营运过来的。
“行,运进去吧,你把去年账本拿过来销账。”
管家轻车熟路就抽出一项指地不明的账目,说道:
“因为是便宜行事,当时还怕泄露军营大演的机密,没敢写清楚,不过你看这个三万石清清楚楚正对得上。”
钦差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最终还是放管家销了账。
管家销账的同时,穹庐押着曹恒均还的五万石私粮往临淄去。车队穿过一片树林,再出来时车上的粮草全按满官印,鲜红的墨水还没干透。
这支押粮队伍一直跟在杨永霖和杨同喜的队伍,各个州府逛了一圈,不仅一袋粮食都没少,反而越运越多。那些拿私粮换官粮的人抢着兑换,双倍三倍地偿还都愿意,还感恩戴德感激不尽。
眼看差事办得差不多了,穹庐安排押粮队伍分批回京,自己回公主身边复命。
官驿门口,王广和穹庐尴尬地相遇。二人尴尬地错过目光,各自进各自主子房间。
“公主请过目,这是换粮记录,现在一共三十三万石粮食,预计十天后能全部运回京郊大营。”
杨同喜一边把记录烧了,一边问道:
“办得周密吗?”
穹庐沉思一会儿,如实回答:
“背后有尾巴。虽然能保证他没看到咱们在粮袋上印官印,但他跟了一路一定是看到咱们的交易。”
另一边王广汇报道:
“属下一路尾随,发现他们和各个州府换粮,奇怪的是官粮越换越多,最后涨了六倍多。”
杨永霖问他:
“你确定是公主的人?”
“确定,穹庐的脸我不会认错。”
…………
杨同喜和杨永霖一出去就是一个多月,回来交差时已经穿上棉袄兔儿绒。二人出城时载着几十车钱粮很是惹眼,回来时只有母子二人一人一马,混在人群里都认不出来。
忽听得人群中有人在呼喊,一声比一声清晰——
“妹子,妹子,唉——看看我呀!”
杨同喜低头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人,一回头冷不丁贴上一张凶巴巴的脸,吓得她差点摔下马。
“哎呦,你装鬼呢!”她娇嗔一声,把踩在脚蹬子上的男人踹下去。
这个浑身锦绣绸缎身材高瘦的男人就是雍王杨同贲,他长得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双颊深深陷进两块,不说话不笑时显得很颓靡。此刻他摔在地上,衣裳脏了半面,叫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谁欺负了他。
杨同喜看他这样是又可怜又可笑,赶紧把他扶起来,替他掸去一身灰。
“怎么一个人来接我啊,连个马车也没有。”
杨同贲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一时间全堵到嗓子眼,撑死了也说不出半句顺溜的话。而且他一直朝杨永霖那边使眼色,显然是顾忌有旁人。杨同喜点点头让他先缓一缓,自己吩咐杨永霖道:
“你先进宫复命去,晚些时候到雍王府,你舅舅给咱们接风洗尘。”
“好嘞,舅舅回见。”杨永霖爽快地驾马离开,似有非无的眼神飘到路边,立即有人闻声而动,不远不近跟上同字兄妹。
杨同贲一手牵马一手牵着妹妹,欢喜得哼起小曲儿,正是一出得意忘形。杨同喜催他快说正事,他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
“我拦在你进宫前叫住你就是想和你合谋合谋,你打算怎么汇报赈灾的事?我这边要往外发第三批赈灾粮,到时候我又该怎么说?”
杨同喜胸有成竹道:
“我这次换了三十三万石粮食回来,除去借京郊大营的三万石还有三十万石,现在已经暂存在京郊大营里,你今晚就拿着我的手信去把粮运回去,补上你的亏空。至于地方上你不必担心,他们谢谢你还来不及,更不可能揭发你。何况咱们没有金钱买卖,任谁也查不出证据。我反正不会主动去见爹,爹要是找我我就和他说赈灾的事全是他孙子在干,我光顾着水土不服了。至于霖儿,他想拿差事向他爷爷邀功,就得按我说的来,就说各州府齐心协力调派粮食,暂且能支撑日余,请陛下尽量再派救济粮。这一次你要主动把活儿揽下来,主动让咱爹查你的账,他看你账面平了就不会再疑心你。”
杨同贲欢喜得都快留下泪来了,朝杨同喜张开怀抱,最终碍于男女大防转而抱住马儿的脖子一阵猛亲,大谢道:
“真是我的亲妹子,你救了你哥一命。”
“好了好了,”杨同喜嫌弃地把杨同贲和马分开,“我可警告你,你下次长点心吧。那贩军粮、放印子钱也是常有,但哪有像你一样贪得这么狠的,差点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这次你把钱收回来之后,老老实实把军中的账都平一平,别再让爹抓到把柄了。”
“放心放心,我心里有数。”
杨同喜恨铁不成钢,狠狠掐了把杨同贲,“你心里有屁数!”
杨同贲求饶一番,突然又问:
“你是怎么把私粮变官粮的,要是私粮我这边也不好糊弄啊。”
“你放心,我有我的办法,你尽管去看,少一个官印都算我的。”杨同喜笑得意味深长,让他这个当哥哥的都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