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母邓翠英,是在我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去世的。因为我的父母常到外地工作,所以我小时候的大部分时光,都是跟着祖父祖母度过的,一直到我考上大学为止。祖父退休后闲不住,还去补差(退休后继续工作),是在一家医院的传达室做值班门卫,因此不是每天都回家,家里往往就是祖母陪伴着我。
记得,祖母常说,她自己最遗憾的是,在过去的年代,一直没有机会能上学,所以常鼓励我要好好珍惜学习的时光,将来能找个好工作,替她争口气。
冬天的时候,祖母很早就起来,打开蜂窝煤的炉子给我做早餐;夏天的时候,祖母怕我热的睡不着,就一直扇着扇子陪我入眠。祖母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性格英毅,正直善良,在生活上是精打细算、勤俭持家的能手。也许在别人眼中,祖母就是相夫教子的普通妇女。而在我的心中,她却是最亲爱而伟大的。若不是后来在祖母去世后,听祖父讲了他们年轻时的许多往事,真不知道,那个年代的祖母曾有那么多的经历。
记得,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祖母逢人便夸,夸我长大了,出息了。那一天,她一改往日节俭的作风,给我做了一大桌子菜为我庆祝。我高兴地告诉祖母说,等我大学毕业了,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的工资都给祖母,以后还会好好孝敬她。祖母听了特别欣慰。
我深深知道,之所以我能顺利完成学业,离不开祖父祖母的关怀照顾的。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祖母在我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就不幸病故,匆匆地走了。伤心的我知道,永远也没有机会能孝敬、回报她老人家的恩情了……
书接上文,却说我的祖母邓翠英,伤心地望着被绑在台上的大哥邓彪,眼看就要生死离别,眼里的泪水禁不住地往下流,视线越看越模糊。忽然,耳畔中听到大喇叭的广播响起,广播里叽里咕噜地播送了一大段日文,只见在场所有的日本官兵,扔下手中的武器,顿足捶胸地大哭起来。
在围观人群的惊讶与骚动中,不一会儿,又听见喇叭里有中国播音员用中文激动地播送道: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通过广播向全世界宣读《终战诏书》,正式接受波茨坦公告,宣布无条件投降。之后发出饬谕,令世界各地所有日军缴械投降,并即将与反法西斯同盟国举行签降仪式……
广播声中,围观的人群欢呼雀跃,高喊“胜利了!胜利了!日本鬼子投降了!”就此,日寇从1931年到1945年在中国的长达14年的侵华战争正式宣告结束,抗日战争终于取得了胜利!霎那间,海州全城变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
欢腾的人潮中,大爷邓彪被无罪释放,安善营的弟兄们簇拥着邓彪,喜极而泣,从极度沮丧中变成兴高采烈,为战争的胜利,为大爷邓彪能死里逃生,感到由衷的庆幸和安慰。试想,若是宣布日军无条件投降的广播再晚一些,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没过多久,海州城作为受降地区之一,在市政府的广场举行了庄重而简短的受降仪式,日本军官们签署了受降书,依次献上所佩戴的军刀,以示投降。日本无条件投降代表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彻底结束,中国军民经过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迎来抗战胜利的一天。中华儿女举国欢庆,奔走相告!
古老的海州城,久经战火的蹂躏,百废待兴。然而,历史正如这滔滔的运河水,始终未曾停下脚步,滚滚奔流入海。
这年的深秋来了,草木虽已渐渐金黄,但秋色宜人,人们暂时得以休养生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战后,安善营由市警察总署重新接管,政府为表彰安善营的义举,允许主要人员均可编入警察编制。邓彪、鸿德等六众兄弟一商量,都不愿当警察,于是,鸿德重新在旧衣街经营起水果生意,而邓彪等人在城西小伙胡同附近,也重新开办了邓氏武馆。
不久,祖父王鸿德去接久居乡下的父母回诡巷老宅居住,父母却说:“我们已经安静惯了,愿意在乡下养老。”估计也是考虑到鸿德、翠英快要成家了,需要房子,所以不愿回来。鸿德二见老身体还算硬朗,且有亲戚照应,便答应了。仗着父母所住的地方属于海州近郊,倒是距离不算太远,可以随时去看望二老,一时倒也不用担心,。
一晃,腊月年关将近,邓王两家早商量好了,要在这一年冬天的腊月大年三十把鸿德和翠英的婚事办了,这叫又娶媳妇又过年。
除夕那天,红灯高照,亲朋好友都来为鸿德、翠英贺喜,邓彪等六兄弟,自然齐聚前来,晚上都在诡巷祖父的老宅里一起过年,好不热闹。爆竹声中,一对新人,一帮故旧,交杯换盏,开怀畅饮。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久违而舒心的微笑。
日本鬼子撤走后,诡巷也有了新的名字——花木胡同,但夜晚的鬼市却保留了下来,每逢礼拜三、礼拜六的晚上,交易二手物品的人们还是络绎不绝。
却说,这天正是正月十五,鸿德的父母参加完婚礼,又住了几天,就已经回去了,只剩下小两口,一起过十五。鸿德因正月办婚事,这几天生意干脆也没做,打算过了月底再开市。闲来无事,小两口干脆自己包点饺子,喝上几杯,也算难得。
吃罢晚饭,小两口打算逛逛元宵节灯市,就说说笑笑地出了门。有读者问了,解放前的妇女不都是裹小脚的吗?这翠英还去逛什么灯啊?列位其实不知,早在1912年,孙中山先生已命内务部通饬全国劝禁缠足,这是对妇女权益的尊重。所以民国许多开明家庭的女孩早就不缠足了,翠英生长在武术之家,本来家庭就开明,自幼又受父兄的熏陶,也会一些粗浅的功夫,所以自然就是天足了。
闲言少叙,且说王邓伉俪,新婚燕尔,第一次一起逛元宵灯市,都非常高兴,二人迤逦顺着人潮往运河边观灯而来。
这正月十五,又称元夕,上元节,因古人称夜为宵,正月十五为一年之初的首个圆月之夜,故此又称“元宵节”。这一年海州抗战胜利,所以这年的元宵灯市比往年更加热闹,不但由民间艺人制作的大大小小的花灯种类特别繁多,而且来灯市舞龙舞狮的、踩高跷的、划旱船的民俗队伍也是非常多,又有弄杂耍的、卖汤圆和卖各种地方小吃的、猜灯谜的,真是人潮人海,好不繁华。
这海州的元宵灯市与众不同,是以海州码头为中心,顺着运河两岸布置各类花灯。鸿德翠英二人到得码头一看,只见广场上锣鼓声中,许多人围着舞龙的、舞狮的,踩高跷、划旱船的等民俗表演不断喝彩,再顺着运河远远一望,只见两岸熙熙攘攘的都是看灯的人们,男女老幼携家带口,有的赏月,有的欣赏运河夜景,有的吃着手里攥着的糖葫芦和瓜子,有的你一言我一语地猜着花灯上的灯谜,真是兴致盎然。
鸿德看得高兴,也挽起翠英的手,加入了看灯的队伍,小两口也算是共同经历过风雨,今见华灯初上,花好月圆之夜,倍感珍惜,不觉沉浸在对今天的喜悦及对未来美好的盼望之中。
不说鸿德翠英喜逛灯市,且说,在这一晚,花木胡同也迎来了一个久在天涯漂泊的游子。原来,祖父的师哥张牧师因抗战胜利,南北交通得以疏通,这一年就坐火车辗转回到了家中。张牧师隐居祖国西南山区的黔水县多年,久无音信,前段时间也收到过鸿德的一封来信,抗战胜利后,就想回家探望一下亲朋好友,也顺便向鸿德具体打听一下灵石残卷的下落。但因为当时南北交通刚刚恢复,本来想回家过春节,没想到沿途几次倒车换站,每换一次站都要等好久才能买到车票,所以耽搁至今,刚回到了海州。
张牧师下了火车,脚一踏上故土,真是百感交集,有说不出的滋味:父亲、老牧师早就去世,想当初自己伤心而走,自己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在海州,因战乱也多年失去联系,心里一直惦念着的小师弟鸿德,前段时间来信说灵石有了点线索,这次跨越几千里重新回到故乡,不知亲友都平安否,老教堂又怎么样了,灵石残卷最近又有没有线索……
张牧师一边心里泛着五味杂陈的百般滋味,一边依着旧时的记忆一路寻找老宅的方向走,不觉就到了胡同口,抬头一看,只见胡同口的墙上有个小牌,上面写着“花木胡同”,再仔细看看周围“这不就是自己家的胡同吗,依稀变化也不大啊,应该是改名了吧。”再往前走,已经到了自家门首,大门上一把铁锁上尽是蛛网灰尘,眼看着这物是人非,不禁伤感地出神了。
却说张牧师正在门前踌躇,恰巧鸿德和桂英逛完了夜市回来,远远见先师门前站着一人,头戴一顶灰色的礼帽,身穿一袭灰色的绵长衫,手里拉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正在那里愣神。鸿德越看越觉得眼熟,紧走两步,上前借着路边昏暗的灯光侧面观看,只见这个男子脸庞消瘦,四十岁上下,戴个眼镜,嘴上还有些胡须。
鸿德忙道:“这位先生您找谁?”张牧师忽听有人说话,这才缓过神来,慢慢转过身来,冲着鸿德彬彬有礼地说道:“哦,我找……我找……”再仔细一看问话之人,面前之人虽然已经是近三十岁上下,但隐约不就是小师弟鸿德的样子吗?又道:“你,你莫不是鸿德吾弟吗?十余年未见,不想已经成了大小伙子了!”
鸿德也认出了师哥,不禁喜道:“师哥,您终于回来了呀!想死小弟了!”说罢二人拥抱在了一起。
鸿德高兴地忙叫媳妇翠英见过师哥,又赶紧接过张牧师的行李,夫妻俩热情地把师哥请到自己家中。兄弟俩多年不见,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这几年的过往。这边翠英已经下厨煮了汤圆端了上来,鸿德道:“师哥,您还没吃饭呢吧,先吃点家乡的汤圆垫垫,一会儿小弟亲自下厨给您准备几个小菜,咱们哥俩好好聊聊。”
张牧师笑道:“我在火车上也吃了一点,不算太饿,吃点汤圆就可以了。”
“好吧,那您今天晚上就先将就着吃点,明天小弟再给您接风。回头我和翠英给您打扫一下师父的老宅,今天您就在我这委屈一下吧。”鸿德道。
张牧师连连道谢,见师弟鸿德已经长大成人,又成家立业,也是喜出望外。
一夜无话,且说第二天一大早,鸿德夫妻就到先师老宅打扫,又让翠英拿了两床新被褥铺上,生上火炉,晚上夫妻俩在家做了几个菜,权当给师哥接风洗尘。
张牧师住进老宅后,先是去看了看自己的亲戚朋友,又过了几天,约上鸿德,打算礼拜日一起去老教堂里看看。
且说这老教堂,自打日占时期被鬼子及伪军破坏后,又逢主堂的皮牧师无端神秘失踪,无人修缮,左近又讹传总是闹鬼,就荒废了好几年,后来又因诡巷失火,慈善人士捐款,才得以把诡巷和教堂的院子和地下室的坑填上,但连年战乱,也是冷冷清清。
这一年日本投降,才逐渐恢复聚会,信众才逐渐多了一些。这天礼拜日,信众都来教堂聚会,张牧师也和鸿德相约去老教堂。
欲知张牧师和鸿德去看那老教堂内的具体情况如何,那被盗的灵石的线索又如何了,敬请读者续读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