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一月,天气便彻底冷了下来,北方路边的杨柳树已经光秃秃的随时准备迎接暴风雪的侵蚀。
季子遇和肖数主演的电影《雷霆行动》也进入宣传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当然是说别人,季子遇怎么可能是这么小气的人。
肖数在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他厚着脸皮,恬不知耻地笑眯眯地和季子遇打招呼。
季子遇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妥善地放到一边,锁了卫生间的门。
“嘎达”一声,肖数来不及想,人已经被卡着脖子压在门上,季子遇仗着身高优势死死地抵住肖数,“肖数,我说过有什么冲我来,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前段时间,媒体和娱乐一边倒的攻击齐苑,没有肖数在背后推波助澜他都不信。
肖数被他掐着喘不过气来,拍着季子遇的胳膊一直让他松手,“季子遇,你想要明天的头条是季子遇和肖数打架吗?”
季子遇松了松胳膊,给他留了口喘气的机会,但是依然没有松手,眼睛盯着肖数没接话。
季子遇刚刚压过来的时候,肖数虽然呼吸困难但是没有慌,现在看着眼前的这双眼睛,肖数反而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他认真了,季子遇认真了,他狭长的眼底带着一抹歇斯底里的疯狂。
肖数是个见风使舵的主,举起手,马上示弱,用貌似轻松的语气道,“季子遇,别闹了。你不也搞我了吗?”
季子遇没说话,肖数歪歪唇,好小子,在我这儿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但是嘴上却服软道,“你不是把我在外面和别的女生吃饭的照片发给我老婆了吗?现在我日子也不好过。”
那女人拿着照片扬言,离婚可以,但是肖数要净身出户。
季子遇迟疑了一下,想着这玩意儿不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却忽然想起来,那天他正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尝试新菜式。
齐苑不在意地提到过,“礼尚往来,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我托阿信的朋友也送了肖数一份礼,感谢他前段时间对我们的照顾。”
既然他家阿苑出手了,这次就放过肖数。
季子遇抬手将肖数有些凌乱的头发抹了一把,肖数无可克制地抖了一下,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肖数尴尬地笑了笑,掩饰自己的慌乱。
季子遇打开门,将外套搭在小臂上,没有回头,对身后的肖数道,“如果让我知道你再在背后搞小动作,就不会是今天这样轻描淡写了。肖数,我说到做到。”
肖数整了整自己的领口,见季子遇走远了,狠狠地将洗手间的门踹了一遍。
不知林夏是为了避嫌还是真的档期排不开,她并没有出现在当天的试映会上。
季子遇和肖数这种表面交情,自然也是工作一结束,便各走各的了。
上了车,季子遇有点疲惫地松了松领口,都没注意到大成一脸凝重。
大成搓了搓自己宽厚的大手,犹豫几分道,“子遇,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你做好心理准备。”
瘫在座椅上的季子遇坐直身子,他很少见大成这么严肃。
大成狠了狠心,“子遇,刚刚季妈妈打电话来,外婆去世了。”
季子遇一愣,扯了扯嘴角,“大成,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甘女士在睡梦中走了,她走的很安详。子遇,节哀。”
大成知道,甘女士在季子遇心中的位置,那是季家最疼爱季子遇,最支持季子遇的人。
现在那个人走了。
季子遇觉得心脏的位置猛地塌了下去,空茫茫的一片,随即呼吸紧张,鼻子发酸,他不停地摇着头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我前两天和她视频,她还好好的,还说过两天去三亚过冬呢,怎么可能?”
他眼睛通红,眼泪却控制不住不停地落下来,滚烫的泪滴在冰凉的手背上,烫的他手指蜷缩。
大成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
节哀这种话对于失去亲人的人来说,什么安慰作用都没有,他没再劝,只是让司机直接去机场。
季子遇到了机场的时候,齐苑早早便等在那里。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紧紧地抱住季子遇。
季子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回抱住齐苑,在她怀里,季子遇静静地发泄着,哭着像个孩子。
齐苑就这么安静地抱着他,眼泪陪着他不停地掉。
大成红了眼睛,撇开了头。
下了飞机已经是凌晨,老家下起了初雪。
破碎的冰渣混着寒风刮得人脸生疼,但是哪及心中之痛的万分之一。
甘女士是在午睡的时候去世的,无病无痛,像她这个人的性子,看似风风火火,实则平平静静。
家门口就在眼前,季子遇却怎么都迈不开这一步。
若是踏出这一步,就真的和外婆永别了。
他再也看不到那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敲打他的样子,再也听到老太太吐槽自己的儿女的调皮,再也摸不到那双饱经风霜却温暖的手了。
老家的院子里搭起了灵堂,甘女士的遗照摆在正屋,烛光摇曳,仍然不减她半点风采。
她笑盈盈地看着季子遇,仿佛在世时那般。
季子遇上前去看了甘女士最后一眼,一路上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还是没忍住。
“您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都不给儿孙一点准备的时间。说走就走,谁受得住啊。”
“说好要找六十岁男朋友还没有找。”
“说好了要长命百岁的呢。”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嬉笑怒骂地回他了,他絮絮叨叨地和甘女士告了别。
抱住旁边早就哭红了双眼的季妈妈和季爸爸,三人相拥而泣。
渐渐平息了情绪,季妈妈才注意到一同前来的齐苑,她主动伸手握住齐苑的,“谢谢你能来送外婆。”
齐苑握紧季妈妈的手,主动抱了抱季妈妈,“阿姨,节哀。”
甘女士今年八十七岁,算的上是高寿,但是自古离别最痛。
我们总想着亲人就会一直都在,却忘了在时光的无情中,我们在长大,他们在变老,离别不期而至。
季子遇将季妈妈他们撵到隔壁的房间休息,自己和齐苑留下来守灵。
两个人坐在正屋的门槛上,望着夜沉如水的星空,默默不语。
满天繁星,是不是有一颗会是甘女士的,如果有,那么她也是最亮的一颗,因为她说自己永远是人群中最漂亮的那个。
“小的时候,我淘气不吃饭,外婆就端着碗追在我后面喂。”
阿苑你看到那颗枣树的坑没有,就是我小时候踢的。
这么黑的天,齐苑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她看得见季子遇思念的眼泪。
“我外婆这个人没什么耐心,追我一圈就很给面子了,我要不吃,就饿着我。饿了那么两顿,我也就怕了,因为她真的不给饭吃,还不让我外公偷偷给我塞吃的,霸道的狠。”
那个时候的甘女士健步如飞,神采飞扬,是从什么开始,她的背慢慢地佝偻,腿脚渐渐地不灵活,甚至随时都需要拐杖了呢?
季子遇努力地想了想,他想不起来了,人好像是在一瞬间变老的。
他一直以为甘女士是不老的神仙,没有什么打得到她,没有什么能让她发愁,她是这个家的神。
当全家反对他跳舞的时候,她支持,当全家反对他去韩国的时候,她支持,当他和齐苑在一起的时候,她支持。
当他还想着让甘女士参加他和齐苑婚礼的时候,她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
“阿苑,我好想她。”
齐苑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想给予身边的季子遇些温暖和力量,“子遇,或许外婆是想外公了呢。”
齐苑想起那日与甘女士提起往事,“她说她喜欢夏天,鲜艳明丽,热热闹闹,但是外公却是个沉静的性子,他喜欢冬天的清冷和肃静。所以,我想她只是太想他了,想在对方最喜欢的季节去见他,或许外公还在等她。我们不能自私地不让她去见她最爱的人,不是吗?”
季子遇淡淡地“恩”了一声,眼泪落到脖子里,冷风吹来浑身一颤,明明还没有到寒冬,却冷到了骨子里,冷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