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复活她的人是魔族的大人物，她想大概是儿子对魔族斩尽杀绝，魔族太恨他了吧。

这个大人物说，言儿杀了城里九十九个人，每条人命都会化作一道索命的痕，刻在言儿背后，言儿只要再杀一人，就会被一百道索命痕反噬，彻底失去理智，对他言听计从。

而那最后一个人，却不是谁都可以的，必须是至亲至爱之人。言儿的至亲早在围城时死光了，这么多年他心里只有保卫三界安宁，根本无暇恋爱，更是没有什么至爱之人，他成不了那个杀戮工具。

可是现在，她活了，言儿见过人性极致的恶，却依然存着守护苍生的念头，她绝对，绝对不可能让言儿手上再沾染无辜者的鲜血。

她必须死，死得彻彻底底，死得让所有人、神、魔，再也无法找到她，再也没有办法逼迫言儿成为他讨厌的样子。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暴起，长命锁锁链扎进黑袍男子脖子，鲜血流了出来。

黑袍男震怒，一挥手，床榻四分五裂，女子也被甩出去很远。女子再定睛看，这里哪是什么闺房软榻，分明就是一座墓室，那个她下葬的墓室！她每天睡的，依然是自己的棺材。

“好，很好。”黑袍男咬牙切齿，“你不要急，很快就有人来取你的性命了。”

女子吐出一口鲜血，笑的惨淡，“不需要，我的言儿，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说罢，她手里出现了点点星光，无数条光芒形成的银针忽然刺向她全身穴位，她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喊一句痛。

玻璃破碎一般的声音传来，黑袍人瞬间移动到女子面前，却还是来不及了，她已经魂飞魄散，再无聚在一起的可能性。

她和儿子一起征战这么多年，学会的术法不多，魂飞魄散的法子勉强算一个。

“哈哈。”黑袍男突兀地笑了起来，像是停不下来了，旁边的侍从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话。

半晌，黑袍男开口：“都是好样的，已经第九十九号实验品了，所有实验无一例外的失败。你们伟大，为了破坏实验不惜魂飞魄散。这么在乎思言，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看着，看他是怎么变成我最成功的实验品吧。”

说罢，黑袍男一挥手，女子的尸体进了棺材，棺材重新封起来，一如最开始的样子，只有那道最初被撬开的痕迹，证明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故事结束了。

我的意识渐渐回笼，身体也能动弹了，我回头，看到君同活动了活动筋骨，显然也回来了。倒是被隔绝在外的思言，似乎被抽走灵魂的是他一样。

“怎么回事？”我查探他的鼻翼，尚有呼吸，难道我们在回忆里的时候，他遭受袭击了？

君同恨得牙痒痒，“我们堂堂仙界第一大将军也会用禁术了，强行跟着我们的灵魂进入了那段回忆，现在迷失在回忆里出不来了。”

“要快点拉他出来。”禁术强制连接的幻境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思言能撑多久还是未知数。

君同拉住我的手，“你的玉佩我需要再看一看。”

我不明，却还是将玉佩递给他，他掏出自己脖子上的破冰链，一个月牙，一个圆盘。我从未将二者联系在一起，此刻，仿佛有什么东西涌进了我的脑子，我想起了那个最初的设定——

天地初开，混沌一片，神女璇玑拥有创世之能，将这混沌聚在一起，凝结成了混沌双核，昼核吸收信仰，供养神仙；夜核吸收邪恶，滋养魔族。人界是仙魔两界能量的来源，既能产出最纯净的信仰，又能滋生出最可怖的邪念。

双核互相转换，相互克制又共生，维护着三界轮回运转，是三界维系下去的源泉。

璇玑，正是君同的母亲。

“救人要紧。”来不及多说，这两块东西必然是和璇玑的混沌双核有关，但现在无法深究，思言危在旦夕。

君同点点头。

我咬破了舌尖，呛出一口血，掌心黏着从思言神识里扯出的记忆残片。君同的冰魄链绞住我们三人手腕，链坠浮现的星图正在吞噬幻境。

“他把自己缝在回忆里了。”我抹掉唇角的血，看着思言跪在二十年前的棺椁前，一遍遍重塑母亲自毁魂魄的瞬间，“我们得尽快找到连接点……”

话音未落，整个墓穴突然剧烈震颤。棺材里飞出无数个草编蚂蚱，那是思言母亲复活后在漫长等待中编制的，就像小时候哄着他玩的那些草编蚂蚱一样。

蚂蚱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每只腹部的日期都映出思言未曾知晓的真相——那些母亲深夜独自吞咽的腐肉，那些抹在他唇边的所谓“鸟肉羹”。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转头看向君同，他正用冰魄链冻结蔓延的弑神纹，“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遗物，你早知道冰魄链是什么……”

“小心！”君同突然拽着我扑向右侧。我们刚才站立的地面裂开深渊，沅芷的尖叫声从地底传来。

魔族左使的虚影悬在深渊之上，沅芷颈间围绕着一圈魔气，与他手中的母蛊共鸣。

“真该谢谢某人。”他指尖缠绕着从棺材里飞出来的草编蚂蚱，随手捏碎，“虽然复活他母亲失败了，但这姑娘的命似乎更是合适。”

沅芷不是在青云派养伤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思言的眼睫突然颤动。幻境中的母亲残影化作流光，顺着冰魄链冲进他眉心。我听见幻境松动的脆响，总算有一件好事了，至少思言快从幻境里醒过来了。

“有没有人教过你，进别人的地盘，要学会先敲门啊。”我对着左使冷笑，水心剑突然捅穿自己左臂——剧痛让通灵术暴涨三倍，终于看清母蛊与沅芷之间的能量丝线。

君同的链坠在此刻炸开冰晶。夜核觉醒的寒潮冻住整个空间，包括思言将将挥出的杀招。

三息。我们只有三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