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西行之始

  • 长枪当旗
  • 有赋
  • 6850字
  • 2025-06-01 00:46:22

星历二年六月晦余,夏本社,辰时。

岐巍西南约三十里处,有一驿名景冈驿,依山绕水,是离岐入商的必经之地。东西南北的商人往往在此驻足修整,岐州商贾宽松,加之天长日久,是以渐渐在此驿外一平坝发展出一小集市,称景冈市,十分繁华。

然今日景冈驿叫卖声骤停,取而代之的是甲士与小吏的怒斥喝骂。

平坝上,近百支入岐离岐的商旅被朝廷军队连夜扣押,沉眠者拽落床榻、反抗者棍棒伺候、逃跑者弓弩透心。数百人在惊恐中被驱至平坝,由因整夜劳累而疲惫暴躁的小吏分开审讯,商旅货物车马也被撬开搜索,众商人猝遇无妄之灾,皆是敢怒不敢言。

而另一边,安静的景冈驿后院小池桌边,克莱顿放下手中供词,抬眼看桌对面的李岩,正巧后者也刚放下一份供词,见他看来,轻轻摇了头。

克莱顿轻轻叹息。

岐巍的小吏手脚麻利,手段老练,连夜审了雪花般的供词呈上,这些商人投机倒把、以次充好、甚至杀人越货的事都交代得明明白白,然却无一份供词提及迷香一行,虽仍有众多卫律在此方向探查消息,然这般情形,基本断了迷香等人是南逃的可能。

李岩端茶,并不看面前这位昨夜建议向南搜索的腾岐院子高徒,平淡道:“扬朗尔格院长宽心,此事我已以千里信回禀朝廷,只要贼人还在天夏十一州,就一定会露出马脚。另,我与王别驾私自调动州兵,虽是事急从权,也是犯了禁。望院长上奏朝廷,以证此事。”

克莱顿为腾岐内院院长,不仅是朝府一百零八院执行会的官,也是天夏朝廷大员,还是有上奏朝廷的权力的。

上书自无不可,克莱顿当即让伺候在侧的驿役呈上纸笔,在落笔前,他望了望北边方向,心里期待着什么,然后在夏天的尾巴时节,端正落笔。

……

清心岛悬浮在天幕一角,满天云朵在阳光下透亮得像是松软的棉花糖,清心岛像在棉花糖海洋里悠悠起伏,缓缓向东。

清心岛上问廉殿,夕部总址。于宋沉默端坐主位,两位夕部高官素沉、素夕在下左右列坐,三人面前案上各置有一张誊抄着昨夜千里信内容的纸。

没有沉默太久,于宋拈纸悬烛,火舌舔舐纸张,青烟向上。他道:“设两批人,一批在清心,一批在下面。清心的你们主事,选些头脑机灵、实心干事的。”

二人应下,素沉问:“首座,那下面的人,是否换一换?”

他意为天夏部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即使不拿人问斩,撤几个人职还是有必要的。

于宋沉默不应。

素沉疑惑看向素夕。

素夕跟随于宋多年,知其心意,道:“天夏部现由首席掌司主事,影连城、扬朗尔格左右,三人熟悉寒燚,此时更换,不妥。”

首席掌司素宣鱼是于宋侄女。素沉了然,便不再提及换人一事,顺着素夕的话头讲来,确定了营救行动的执行者。

“是叛逆吗?”素沉接着问。

“叛逆已离天夏,而凉道旅,迷香、野果、兰子、米禾,”素夕摇头,“不是正常名字,需调查一番才能确定。”

素沉不自觉地抬起大袖,暗色红纹袖摆落到案上,蹙眉自语:“若非叛逆,还有谁者?”

这时端坐上位的于宋忽然起身,黛青流水纹大袖背在身后。他看着堂下摆放鎏金兽炉,道:“知寒燚存在者,我会,叛逆,天都岛,九家,灵族……泊神。知寒燚人身者,我会、天都岛而已。”

“那是否非上述势力,毕竟对方还掳走了新伊布坦公主,寒燚是否误抓?”素沉问。

素夕摇头,发髻上木簪垂珠微晃,道:“没有道理。”

心中稍做排除法,于宋已有怀疑人选,缓缓道:“九家。”

素沉素夕二人身躯一震。

九家,世上最神秘的神裔世家,在被碧原晴空的封山令压制二十年后,终于也加入到寒燚的大戏中了吗?

素沉微一思索,道:“元年初,九家古云曾夜探腾岐,险些发现寒燚。若是九家出手,似有道理。”

“若是九家,必是唯一行走古云。夺走寒燚后,其往北经新伊布坦可归北劫陆,若以新伊布坦公主为质,则畅行北境,”素夕颔首道,“影连城追逐在北。”

嗅觉好灵敏的小伙子。

于宋眸光微凝,当即颔首,大袖一挥:“特设绣衣使者职,位在各部首座之下,即授影连城。动弹动弹新伊布坦部弟子,配合影连城在新伊布坦境内救回寒燚。”

顿了顿,他最后道:“在此之前,会内不许走漏消息,不能让他人知道,

寒燚丢了。”

……

“原是寒燚丢了啊。”

夜半的深宅大火、戒备的巡城卫律、以及城外的死去老者,皆如风烟一般拍在高大城墙上,岐巍城照常繁盛。

空荡荡的扬朗尔格宅院里,绿袍木簪、气质温雅的碧原晴空坐在檐下绣线菊圃边,微笑着看自己的“孽徒”。

阔别之后再见老师,刚自景冈驿赶回的克莱顿原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心中一喜,上前作揖:“老师回来了。”

碧原晴空笑吟吟打量他,手指抚过绣线菊圆锥形的粉嫩花序,轻轻颔首:“又是一年秋景色啊。”

秋风长亭又柳絮,往往离别。克莱顿知道老师打趣自己,也惭道:“老师,林珏被掳,是我的责任。”

“白日遇袭,稍稍反思,晚间却又轻出。”碧原晴空拿起脚边水碗细心浇水,水声淅淅沥沥,“不是你的责任。”

克莱顿轻轻摇头,道:“我既受老师命看护寒燚,便有责任。老师,我会救回林珏。”

“素宣鱼主事圣会天夏部,此事他们去做。”碗中水尽,碧原晴空头也不抬,将碗递他,后者上前接过雕鱼刻鸟的天蓝瓷碗,自一旁大水缸中舀水。

“你有更重要事情去做。”

克莱顿微诧,双手端着瓷碗到碧原晴空身边,问:“老师,有事比寒燚还要重要?”

“当然有,”碧原晴空接过瓷碗,语气和蔼,“且有两件。”

“第一件,你要明白,是救寒燚,还是救林珏。第二件,你需给一对担惊受怕的父母送去一封平安信。”

救寒燚还是林珏?林珏不就是寒燚吗?

此时有对栗褐色的百灵鸟落到宅院已花瓣尽落的樱花树枝头,啼如泉水叮咚,克莱顿仰脸去看,蓝色眼眸尽是迷茫。

碧原晴空放下瓷碗,手一翻,一封信出现在手中。她把信交给克莱顿,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学生,道:“古云死了,九家会派人来见吾。碧海清秋惹了祸,必不派她来,又是古家人,你知谁会来。去见见吧。”

克莱顿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张口欲言,喉咙却又涩不能言,不知是对古云之死的震惊,还是……

碧原晴空款款起身,微笑着揉揉已届中年的男人的脑袋,一如当年,克莱顿目光微微恍惚。

她和蔼道:“半载未见,老师本应与学生杯酒剪影,然时势不待人。你且去吧。”

克莱顿张口欲问,照壁后忽响急促敲门声。

他看看对自己点头鼓励的碧原晴空,又看看手里老师的亲笔信,耳边敲门声愈急,便向碧原晴空作了一揖,收信快步开门。

宅门轻启,敲门者举起的手无处下落,忙后退几步站好。见到她,克莱顿并不意外,微笑道:“安淑,好久不见。”

安淑,新伊布坦宫廷侍女长,随公主琴柳远至腾岐学院求学,负责琴柳一切事宜。只因琴柳平日居住学院,闲暇又居扬朗尔格宅,明白公主是求学而非玩乐,是以安淑也克制自己,除公事不见琴柳。这位侍女长因此可没少“嫉妒”可陪伴琴柳的克莱顿,也甚少亲赴扬朗尔格府。

今日登门,是因她听闻城中风言风语,昨夜似有事发生。

“扬朗尔格院长,”安淑紧张地看着克莱顿,问,“公主呢?”

克莱顿脸上笑容微微收敛,平静道:“我与你同归新伊布坦,向国王夫妇面呈此事。”

顿了顿,他在惊怒的安淑爆发前,接着道:“携我老师的亲笔信。”

……

岐巍西北是蜿蜒在大地上的竖断山脉东南山麓,渐渐入秋,竖断落叶松的树叶不再郁郁葱葱,白桦树叶翠绿中透着柠檬黄,似乎只等一个神奇之夜,就可在天地间肆意泼洒金黄颜料。

腾岐领与岐巍之间有一片无人耕种荒芜丛生的草地,近秋,小草逐渐枯黄,耐寒的淡紫色小花零零散散点缀在温暖的金黄草毯上。

午时末。

沙沙——

干枯小草折断之声由远及近,定睛一看,有三位覆面黑袍人疾奔如饿鹰捕雀,袍角卷起秋风,沿着林边小径直刺向北,惊得低头吃草的小鹿倏忽远逝,如风回林。

不多时,三人在草地某山岗前的岔道路口停住,小径在此分向两道,一径深入树林,一径登上山岗。为首者仔细在枯黄的杂草间探寻,衣袖拂过小草发出细响。忽然他目光微凝,快步到森林方向的小径上,修长手指在如鳞小草中捡起数片绿桦叶、一根断掉的桦树树枝。

他抬眼回望南方密林,几缕金斑在松针间闪烁,那是桦树的冠顶,距此约有四五里地,而此处尽是竖断落叶松,本不该有桦叶。

微微思索,他扯下蒙面巾,露出英俊容颜,正是带着圣会弟子追踪痕迹的影连城。

只见他拿近绿桦叶轻嗅,又仔细看看树枝的新鲜断口,微微思索。

“执事,”一名弟子检查过四周痕迹,谨慎汇报,“此地杂草多折倒,不似野兽踩踏,更似人身挤压。”

影连城点头,向后一伸手,便有弟子将一小袋递来。他扯开绳扣,尚未完全干燥的数十枚三角状的桦树叶簌簌作响,这些都是他们一路行来所寻得。

将桦树叶收好,他看向隐没在杂草间的小径,微微思索,吩咐道:“找到他们逃走的路了,你二人一者回岐巍报与素掌司,一者传讯各方弟子,我沿途标记,你们循行。”

“遵。”两名圣会弟子受令告退。

影连城独自站在无名山岗下,取出三张地图铺开:简略的岐州地图、粗略的腾岐领地图、久未更新的玉门走廊北线商道线路图。

昨夜他与克莱顿、素宣鱼定策后,便急调六位身手敏捷的弟子向北搜索。他认为,迷香等人不敢走大路,定会贴着腾岐领边缘逃窜。

腾岐领边缘小径共有三条,他们在其中一径上发现有新的杂乱脚印,便是他走的这一条。只是为稳妥计,仍分了人走另两径。

当他三人行至小径某处桦树林时,脚印突然消失,因夜深四处无光,苦寻一柱香,才偶然发现草地上散落的翠绿桦树叶,以及某颗被折断枝干的桦树。

他心思电转,明白贼人定是以桦树枝扫去脚印遮掩行踪,却忘了树叶本身也会掉落,且深夜难以视物,才留下了一路痕迹。

也确然如此,在约五个时辰前,迷香等人正是在此稍作歇息后转入森林。

这处森林再往西便会进入腾岐领,腾岐领是灵族地盘,随意踏入易起争端,影连城不信掳走寒燚的人不知这一点。且对方以凉道旅作掩护,多半熟悉商路,所以影连城现在做的,就是查出迷香等人走的是哪条路。

终于,在仔细对比过三副地图后,他重重点在玉门走廊北线商道线路图某条偏西线路上,轻轻吐气,自语道:“找到你了。”

这条商路在岐巍西北拐入森林,贴着腾岐领的高山深谷疾行而过,翻越竖断山脉迎财陉,进入北方宽阔的大平原——伊拉平原,然后拍马疾驰,那便是难寻去处了。

已经慢了五个时辰。

影连城收好地图,凝视森林。

为了寒燚。

他想,然后义无反顾地进入森林。

……

与此同时,五十余里外的密林深处,一片被参天落叶松环抱的空地。

千足松针织就的绿毯上,虬枝盘错如古寺飞檐,高大树冠伸向天空。天光被层层枝叶裁成碎玉,跌落在绿苔枝干间。零散的易脆新叶覆在深色湿润的腐叶之上,恍若调色盘洒落的点点颜料。腐叶之下,蚂蚁排列搬运碎屑,蜈蚣在缝隙间悄然游移,虫鸣低微却绵密。

空地正中,一辆无马匹的大辎车静立如松,车辙沾满泥泞碎木,显然是不久前自东边森林之外的岐州官道强行劈开灌木闯入而来,车厢四周挂有不少折断枯枝,枝头残叶在风中轻颤。

此处本是浪花宗经营夏陆时的据点,封山令后渐成废墟。直至迷香蛰伏岐州,才又启用,存有衣裳、食物、铜钱、兵器,作补给之用。

毕竟行此绑架事,后手布置不敢轻忽。

现迷香一行在此暂歇。

辎车之外,着青翠武袍的米禾闭目养神,挺立如松,有风传林过隙掀起武袍一角,露出腰间斜挂的雁尾刀柄;披粗布兽皮的野果戒备四周,本就人高马大的他手里还攥着一根漆成棕黑色的白蜡木长棍,在树影中泛着冷光,凶悍之气毫不掩饰;穿淡色花纹武袍的兰子倚着车辕轻晃,冰雕剑的寒气凝结成薄霜沾在发梢,哼唱的小曲儿带着小岛的温馨。

稍远一些,空地往北的小径路口,迷香始终背对众人,深灰武袍的衣摆深深陷进落叶堆。偶尔响起的枯叶碎屑琐碎里,能瞥见他在腐叶层下埋藏某种青铜器具。

被换成寻常布衣的林珏蹲在辎车一角,被银石丝线捆缚的双手泛着青紫。他昂头仰望东南方的落叶松树冠,被布堵住的喉间发出呜咽般的闷响。

寂静里,忽而辎车微摇,车门豁然裂开缝隙——琴柳着一身北民朴素深色衣裳,沉默着走下辎车。

“雪公主真乖。”兰子的笑声像是浸过蜜糖,指尖抚过琴柳手腕缠绕的银石丝线,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顶小毡帽,不由分说地按在少女头顶,然那头白金长发仍未被完全遮住,发梢倔强地在暮色里泛着冰川般的冷芒。

林珏望着琴柳微微出神,少女换上北民的朴素服饰,却意外衬出眉宇间与生俱来的凛冽,他竟觉得别是一番美丽。

果然只要人美,无论怎样打扮都是美的。

“都换好了衣裳,那便赶紧走吧!”野果不耐烦的催促震得枯叶簌簌,蒲扇般的大手提着努力挣扎的林珏衣领,力度恰到好处,少年被迫踉跄迈步,却又担忧注视着一言不发的琴柳。

琴柳的抗拒来得极轻。当兰子的掌心贴上她冰凉滑嫩的手腕时,少女平静如湖的眼底浮现厌恶,一闪即逝。兰子似未察觉,依旧一手拉着琴柳,一手抱着寒气丝丝发散的冰雕剑,宛若秋游姐妹蹦跳着跟上野果。

米禾默默到辎车跟前,微开车门,便可见宽阔车厢里摆着的几个木箱,里面原放着物资,现是他们几人换下的衣裳。

关门离去前,他很干脆地将一块成色略差的初阶甲石丢进车厢,石块与木箱碰撞出清脆的闷响。

“执事长老。”米禾碾过满地腐叶,停在迷香身后行礼。

“嗯……”迷香伸了个懒腰,晃悠悠地起身,边打哈欠边接过野果手里长棍,语气抱怨,“小米禾,咱睡一觉再走吧,跑了一晚上,好累哟。”

米禾神色平静,道:“请执事长老明白事情轻重缓急。”

迷香无奈叹息,一手拍脸,一手随意舞着棍子往辎车稍走几步,身周落叶若清风浮动,有沙沙声。

兰子微笑注视迷香颀长背影,野果无意识地摩挲自己下巴胡须,米禾依旧神色平静。

感受到迷香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内力威压,琴柳凤目微微凝重,心中迷香的危险等级稳步提高。

林珏虽感受不到灵气,但对内力威压还是能感受一二,他安静下来,仔细看着迷香动作。

迷香脚下一顿,体内三座天门大开,内力如熔岩破封狂涌而出。他手中长棍瞬间舞作一团虚影,棍影暴涨,接着双手擎棍,尊者内力裹着白蜡木棍直劈而下。

呼——

林珏微瞪眼,刹那间,他似见一道纯粹由内力虚化而成的巨棍虚影自天际砸下,迷香身前腐叶碎土层扇形向两侧层层炸开,厚重棍势一线笔直直贯辎车。

砰——

辎车中的初阶甲石被这股蛮横内力粗暴碾碎,蕴含其中的能量向四周爆开,将辎车内的一切瞬间化为齑粉。

甲石爆裂的粉碎伤害,似与自己的神乍颇为相似?

林珏心头蓦然掠过一丝感悟。

而迷香毫不停歇,长棍再舞,尊者内力灌注其中,棍身嗡鸣,劲风呜咽,本被炸起的浮土腐叶与辎车碎片皆受牵引,随其棍影翻腾杂糅一处。接着他收棍点地,腐叶与碎屑失去动力,皆潇潇落下,于是再也分不清哪儿是碎屑哪儿是腐叶了。

“哼哼,”心满意足地打量一番似恢复正常的林间空地,迷香随手把棍丢给野果,然后邀功似地笑眯眯凑到米禾近前,“咱这招‘聚是一辆车、散是满天碎’的手法咋样?”

米禾默默拂去肩上落叶,看也不看迷香,道:“路上没你时间恢复内力。”

野果对米禾的话稍有不满,嘴里嘀咕:“但这两下确实帅啊。”

兰子轻轻一笑,抢在米禾回怼野果前道:“迷香长老,您先前在路口做什么呢?”

迷香微笑着给兰子轻眨眼睛,神秘道:“留给圣会小狗的一件小礼物。”

圣会?

接收到关键词的林珏立刻从对自己神乍技能的思索中回神,看向迷香。

感受到他的目光,迷香看向这个嘴里塞着布的所谓圣会宗主,微微挑眉。

“这小子能力古怪得紧,银石丝线都限制不了他的血液变化,需封他口,以免生事。”野果目光略显困惑。

“哎呀呀,都是小事,赶紧把圣会宗主嘴里的布拿掉……咦?赶快拿掉一定拿掉!”像是想到什么有趣事情,迷香眼睛立刻亮起来,兴奋地扯出林珏嘴里的布,故意丢在小径路口不远处位置。

“如此,圣会小狗才能知道礼物在这里呀。”迷香笑弯了眼。

因张嘴过久导致下颚有些酸痛,林珏蹙眉,轻轻咬了咬牙,才稍有缓解。

“嗯?我们的圣会宗主似乎有话要说?”迷香立刻凑近林珏,亲切微笑如邻家大哥哥,“小林珏,你可以问三个问题哟。”

米禾微微皱眉,瞥了迷香一眼,似是不满他的举动。

三个问题!

林珏眼睛一亮,立刻看向琴柳,未待他言迷香便笑道:“小林珏,只能你问。”

这家伙……

林珏看向迷香,面上自然,缚在背后的手悄悄在袖口捏成了拳。

迷香刚才那手出神入化的棍法犹在眼前,四面又是野果兰子米禾三人,他当然不会再尝试暴起突袭。

稍微冷静思索后,他心中已有主意。

“浪花宗的执事长老,”他注视迷香,认真问,“那位九家行走,古云呢?”

迷香微笑:“人老了就该死了。”

死了?他杀了九家的行走?他宁肯得罪九家也要抓我回浪花宗,那这也意味着……路上安全了。

林珏瞳孔微微一缩,震惊迅速被压下。他又问:“你们无论向西向北要过新伊布坦,既是为抓我,何不在新伊布坦放了琴柳,以此获得新伊布坦的友谊呢?”

迷香依旧微笑:“小林珏与雪公主友谊深厚,我又怎舍得让挚友分离呢?”

狗东西,抓走琴柳更是开罪新伊布坦,这疯子是要天下举目皆敌吗!

林珏咬牙切齿,盯着一脸人畜无害微笑的迷香,险些忍不住怒要给他一拳!

“最后一问,”他深吸一气,直视迷香,前踏一步,清澈双目闪过暗红破碎图案碎片,一字一顿,“迷香,你敢杀我吗?”

天地沉寂,虫鸟噤声。

迷香脸上笑容一点一点消失,瞳中温和被血丝取代,尊者修为高涨,发丝漂浮,衣裳微鼓,内力威压若万钧山岳砸向林珏。

尊者威压排山倒海而来,林珏闷哼一声,身躯立刻不受控制地颤抖,然他依旧冷冷看着迷香,目光不曾转移。

迷香眼底闪过疯狂,暴涨的杀意几乎压制不住。

“两盏灯都要亮着,不时挑一挑,暗了伤眼。”

碧原晴空隐约噙着笑意的声音若惊雷回荡在脑海,迷香杀气骤消,面上又复亲切微笑。

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