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院如此大的动静,自是惊动了前院的人。
大不的前厅中,此时坐满了两家子弟。
直到傍晚时分,月阑秋才终于出现,他外披了件月白狐领锦衣,被月挽霜半搀着,左胳膊上缠着重重纱布,虽面色有些苍白疲倦,但气息稳重,应是好了许多。
他自是已知晓今日之事,先向木钰风及一众木家子弟作礼道了谢,才坐到主位上。看起来,当真配得上世人所言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眼光扫过沐流光,略做停留,才问道:
“这位木公子,听说今日你也是在查看后院尸体时被恶鬼袭击了?”
“可能不是恶鬼,或者说,不是普通恶鬼。”沐流光回道。“他虽借夜色掩饰身容,但,他有实体。”
此话一出,四座惊起。
身旁的木兮倒是依旧抱臂而坐,神色不变。只是悠悠道,
“应天城五大玄门威名远播,早就听闻,这卿氏最擅布阵驭灵。
陌氏则精通短兵暗器,自创诡变之术。
玉氏家主灵修了得,玉氏剑法自成一脉。
月氏财力雄厚,商铺银庄无数,灵剑法器众多,养有大批外姓高手。
而聂家,习的是驱火驭风的五行之术...”
月阑秋眉眼一挑,“阁下是说,聂家的五行驭火之术!”
当下便有人附和道,“的确,只有聂家的五行之术才能把火驾驭的有此威力!”
思及此,沐流光突然想到了什么,“伤口!那些死者身上的看起来并不像寻常剑伤。难道,也是五行之术驭风而成的伤口?!”
她这话是对着月澜秋说的,他最先来到半丘,一定也见过尸身。
“正是。”月澜秋点头道。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一直站在月澜秋身侧的月挽霜,此时才走出来,道,“约半月前,我们听闻,临渊似有邪魔作祟,杀了顾氏弟子,伤了临渊少宗主,负伤而逃。
而后不久,我们收到消息,半丘附近探查到了疑似魔的踪迹。于是,我们立即赶了过来。但,还是晚来一步,我们到的时候,那三名无辜村民已经被害,当夜,群鬼伏出,大肆伤人。我哥哥也被袭击,重伤难愈。不得已,我才只得前往藥城,求助于木云堂。”
她此时已新换了一身衣裙,白衫委地,银丝暗绣,袖口有绸带束紧,长发被简单挽了个花鬓,仅以一银簪束之。
凛冬之月,一挽霜华,当真人如其名。
半丘比邻临渊,而半丘最先是在一周前出现死者,从时间线来看是吻合的。
“恶鬼百万,难出一魔。”
月阑秋对木钰风道,“木少主,兹事体大,我想还是得与聂家商议才是。但恐我一家之言惹人生疑,不知木少主可愿陪我走这一趟?”
木钰风从刚刚见到木兮之后,便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见木钰风并未回话,月阑秋以为他心下犹豫,便又说道,“而且,木少主此来半丘,对我月氏乃是大恩,而我这左臂的伤怕是还得多番劳烦木少主救治,此番恩情,无以为报,还请木少主一定要到应天让我尽地主之谊,全我感激之情。”
木钰风此时总算回了神,稍作思虑后,点头答道,“月家主客气,医者仁心罢了。邪魔出世,事关重大,等把伤者都安置妥当后,钰风自当与月家主共赴应天!”
------
夜渐深,在商议过后,各人都已按部休息。
沐流光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了身,偷偷溜出去散散步。
不知不觉便走到先前来到的后院附近,远远看见,当时明明无人看守的后院,此刻却是有五六人轮番在此值守。
沐流光心下觉得奇怪,但思索之下还是转身走了另一条道。自己是和木家一起来的,不宜再多生事端。
半丘靠海,这冬日的晚上总有猎猎寒风。月光下,海面波光粼粼,沐流光往海边走去,踩着细石沙砾,任海风乎乎的往她的衣袖里钻。
风中有微微腥咸的味道,意料之外的,还不错。
思及近几日发生之事,疑虑万千。又想起昨夜梦中之人,冷冰冰的,笑起来却又如此好看。
沐流光干脆枕着胳膊,躺在沙砾上,闭上双眼,任由思绪飘然。
“世上,真有这样的一个人吗......”
“怎样的一个人?”上方突然传来莫名熟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清冽如月。
她惊喜的睁开眼,却并不是记忆中的面容。
“是你,木兮。”她连忙起身,退后几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
“你以为,是谁?”木兮站在原地,面色似乎如声音一般染上几分冷冽。
“我以为...”以为自己不小心又睡着了,以为...是他!
沐流光尴尬的笑了下,“唉~只是一句梦中嗔言,随口所说,没想到会有人搭话。”
“是吗?”木兮向前几步,神色温和几分。
“深冬夜凉,我远远见你在这待了半晌,可是有什么心事?”
沐流光看着木兮,白日里便觉得他实力不俗,眉宇间偶尔流露出的气度,也不像一个普通木家子弟会有的模样。
如今见他,只觉他模样未变,但五官似乎更深邃了些,一身黑衣,仿佛整个人都沁染上夜色的凉薄,更显神秘莫测。
“近几日,发生了许多事。”
她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带着空白的记忆醒来,没有亲人,没有来处,不识善恶,不知归途。她一直竭力掩饰的内心的不安和孤寂,在今夜被海风一吹,似乎不可控的蔓延开来。
“那,让你今夜独自外出的,是哪一件事呢?”木兮默默跟上她的脚步。
沐流光斟酌片刻,转问道,“木兮,你觉得今日那魔为何要来毁掉尸体?”
“简单,毁尸灭迹。”
“毁的什么尸,灭的什么迹?”
“毁的自是最先死掉的三名村民的尸体,灭的即是村民尸体上留下的聂家五玄风术的痕迹。”
“为什么?”沐流光犀利发问。
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来这一趟,尸体毁了,若是为掩饰身份,但却转头又堂而皇之的用聂家五玄火术。
木兮也意识到沐流光所问,“也许,是没想到会遭遇围困,情急之下,不得已用了五玄火术。”
“不!”沐流光道,“他并没有半分慌乱,我和他过了招,灵力不凡,有恃无恐。”
木兮闻言,略一思索,“他毁掉尸体,目的明确,所以尸体上的确有他要掩盖的东西。不过,却并不是聂家五玄之术,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对!”沐流光双眼放光,没想到他竟然和自己所想一样。“不过,是什么东西呢?会让他把尸体毁了个如此干净。”
“尚且不知。”木兮道。
又道,“也许,去聂家查清楚他身份后,会有所获。”
沐流光点头,神色不明。
想到刚刚路过的后院,说道,“月家,你认为,如何?”
木兮停下脚步,看着走在前面的沐流光,是月家让他如此不安吗?
“流光!”木兮突然叫道。
沐流光脚步一顿,回头望向他。略带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旁人都只道她是木云堂之人,皆叫她一声木公子,并不知她名字才是!
不过又转念想到木钰风,“哦,是木钰风告诉你的吧!”
木兮摇摇头,并未说话。
沐流光正待再问,却见木兮嘴角微扬,道,“我叫木兮,是木家一脉旁支后代,从小父母双亡,族里衰败后便外出游历,四处漂泊,前几日才刚到藥城。
我昨日一早,便在木家别院外面看到了你。听药童说,你是木钰风带回来的病人。”
沐流光听着,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木兮却笑了笑,“这样,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吧。”
沐流光面色微微动容,“什么?”
木兮终于上前几步,与沐流光并肩,“走吧,该回去了。”
风中隐隐有雪花飘下,木兮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竹伞来,伞是暗暗的红色,伞柄处坠了黑穗,穗中藏了个小巧的铃铛,别样的精致。
道路绵长,清铃做响,倒是,一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