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引魔10-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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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丑时未到,三更时分,正是更深露重。

应天卿氏府邸,朦胧月色下,倒是一片寂静平和。

主院内,只有回廊上的书斋还隐隐亮着灯。

夜色薄薄如水,凉风习习沁人,漏窗之内,烛影摇曳,随风而动。少顷,终是泯灭...

辰时,天露曙色,东方欲晓。

只听得书斋内一声惊呼,一巡夜的弟子慌乱地夺门而出,手中提着的灯笼跌落在地,他脸色苍白,踉跄地踩过灯笼,径直奔了出去,喊道:

“来人!快来人!!家主被害了!!家主被害了!!!”

书斋的门扇相撞又弹开,发出吱吱呀呀的细响,一缕天光窥来,书案后,隐约有一人正襟端坐,目光如炬,气势不凡。

但若仔细着瞧清楚,便能发现,他的面色苍白如纸,瞳孔涣散,再往下,胸腔处竟赫然有一拳头大的血洞,衣襟往下全被血侵染,在地上留下一片干涸的血色。

了然,已断了生机。

一时,惊起千帆浪!

顷刻间,原本这三天已平息下来的一些传言,再次卷土重来。

除此之外,卿楚宁死于聂子君之手的说法,更是甚嚣尘上。

沐流光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外小亭上同木兮一起用早点。小半刻,木钰风才姗姗来迟,走到近处,又才拿出个拓有紫色藤纹的黑色帖子。

沐流光接过,打开一看,竟是卿氏送来的请帖,其将于两日后筹办家主丧仪,将卿楚宁的尸身渡化,并于将牌位和骨灰请进宗祀,告慰其灵。

沐流光看着帖子上落款的‘卿少颜’几字,不由想起他身边总跟着的那个小姑娘。前几日,卿酒酒总是独自偷偷到月府来,霸着沐流光的院子玩闹一番,累了,却偏要拿了靠枕到有风的亭内,陪自己闲聊,倒也是,难得一见的安静模样。

而她说的最多的,除了卿少颜,便是其父卿楚宁了。

许是那几日应天内质疑卿楚宁的传言太多,她的笑容明明如此明媚,但在那些安静下来的瞬间,还是不难捕捉到,那清透的双眸里难以掩饰的愁丝。

卿楚宁的死,如此突然,她如今,不知又该有多难过...

午后,沐流光有心想出去四处走走。木钰风明白她的心思,特意陪她出了月氏,又进了卿氏境内,才缓缓道:

“流光,我知你与这卿家小姐颇有眼缘,但木云堂与卿氏并无甚私交,如今卿氏新丧,想来也不便待客,请帖既已送出,不若就等两日后的葬仪上,再与卿家小姐问安,如何?”

沐流光脚步慢了下来,却没有说什么,只依旧向前行了不到一里路,这才停下脚步。

木钰风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卿氏府邸,其府门紧闭,重门之外,仍有众多修士严守巡逻,俨然,戒备森严。

沐流光这才说道:“钰风,你放心,你说得我都明白,木云堂历来不曾与应天相交,今次来此,少不得要被有心之人当做可乘之机,若不想被做刀刃驱之,不入局,便是最好的选择。”

木钰风轻叹了口气,“你比我通透,自然晓得,这不论是月氏,还是卿氏,既在藥城之外,便与木云堂无甚瓜葛,不久之后,回了藥城,便也与你我无甚瓜葛了。大可,不必过于费心...”

沐流光抿了抿唇,“我自出幻境,认识的人不算多,论对我真诚相待的,我自是最信你、木兮。而卿酒酒,虽还算不得相交,但对我也是难得的一腔赤诚。

我孑然一身,受人以诚,便也只能报之以诚。

我知道,我是木云堂的木流光,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这样过来远远地瞧上一眼,权当我,自我慰藉吧。”

木钰风侧首看了眼身旁之人,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初识至今,自己一向知道他的心思机敏,有那个姓氏,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一定...受了不少罪吧。

也难怪那人费尽心力,不惜使用禁术封印他的记忆。是啊,与其看他日日在苦痛的过去中煎熬,倒不如忘个干净,替他博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

也许...木钰风眼神微微瞟了一眼身后的某隐蔽处,呵,有人也同样想要给自己博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当然,也只是瞟了一眼,他的视线很快落回到沐流光身上,此刻,他并不想理会旁的什么,似乎...心被什么牵引着,所念及的,唯有静静的陪着眼前人...

沐流光远远看了半晌,终于轻舒了口气。

“刚刚看见那边的集市正是热闹的时候,难得来一趟,我想自己去逛一逛。”

他微微笑了笑,“钰风,谢谢有你陪我。不仅是...今天。”

木钰风也轻笑着摇了摇头,感觉胸腔里的跳动越发失重,“多加小心,早点回来。”

“嗯”,拐过几条小街,沐流光便径直入了市集。这应天,除了各玄门修士外,竟也有不少的普通百姓在做些市井买卖,珠玑罗绮,糖饼糕点,各色新奇物件,倒是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哎,你们听说了吗?据说这卿氏家主死状极其惨烈,死不瞑目啊!”

“那聂子君可是魔!可不就是个丧心病狂之徒啊!”

“不过这卿氏也算是罪有应得,杀人偿命,一报还一报!”

“话是这么说,可这魔一向残暴,出世不久,便已杀了不少人了,谁知道下个遭殃的又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玉氏玉弘了!”

“我看也是!”

“没错!”

“诶,行了,小声点,别乱说话,想惹祸上身啊你们!”

“等着吧,如今出了这事,各玄门更是容不下这聂子君了,一个聂家,难道还能为他与整个应天为敌不成?!”

......

走走停停间,沐流光发现这街边的普通百姓所攀谈之事竟也三句不离卿聂两家。

是啊,按现在传言所说,聂子君当年和卿楚宁、玉弘情同手足,最终却生生被背叛,死在了无妄境,在万鬼厮杀中苦苦修炼,数百年才重铸身躯。如今找到仇敌,自是要手刃为快。

而且,卿楚宁身为卿氏家主,自身实力在应天内自是排得上前三之列。能悄无声息地断了他生机,应天内怕是的确无人有此实力,除了...世人眼中化魔的聂子君! 

沐流光不由想起最近正在看的一册《玄世实录》,其无妄篇中有言:

魔者,浴血而生,心性冷血残暴,却有毁天灭世之能,不可留...

“在想什么?”木兮竟不知何时出现的,站在她身侧问道。

沐流光倒是毫不吃惊,只摇摇头,“没有。”

这木兮,从月氏一路跟到市集,时不时故意暴露下行踪,沐流光皆充耳不闻,任他玩到现在,如今,总算是忍不住了。

木兮也没有追问,却是从身后拿出一个暗红玉簪来,“刚刚路过卖簪花的小摊,我瞧着这个很特别,便顺手买了来。”

沐流光接过手看了看,质地细腻,玉体通透,玉簪整体呈暗红色泽,顶部是简约的两尾凤翎,尾部却隐隐泛着银色光泽。

的确很是特别。

“如今正好拿出来,只愿,一博佳人欢颜。”

沐流光无奈得笑了笑,忙把簪子塞了回去,“我又不是女儿家,怎好戴如此艳丽的玉簪,快拿回去,别拿我寻开心。”   

“怎会艳丽,我觉得最衬你才是!”说着便扶了沐流光的肩,轻轻帮她簪好。

街边刚好有个卖胭脂水粉的普通妇人,瞧见了这一幕,忙笑道:

“哎哟,这是哪家新婚的小两口,如此恩爱,羡煞旁人啊!”

这?沐流光脸簌得一红,这普通妇人没有修过灵力,只看自己的面相体型,把自己认成女子也就罢了,把自己和木兮认成是夫妻又是从何而来啊?!怎么就像夫妻了?!

“不是的!”沐流光连忙摆手道,不敢去看木兮的神情。

“哟~”那妇人扬了扬绣帕,笑得更大声了,“小娘子这是害羞了,瞧这脸都红到耳朵根了!”

“不是的,您误会了!”沐流光急了,想认真解释清楚。

木兮却先一步上前,将沐流光挡在身后,拿起那妇人小摊上的一盒脂粉,轻轻闻了闻,“大娘,您这胭脂真不错,替我包一盒吧。”

“好咧!”那大娘高兴的很,动作麻利的拿了个精致的木盒,不下片刻便包好递给了木兮。

走出老远后,沐流光才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终于散了下来。

不由问道,“你干嘛要买她的胭脂?”

“味道很好闻,就买了。”

沐流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木兮,调侃道,“你一个大男人买女儿家的脂粉,该不会...是看上哪位娇俏的佳人,要去一博欢颜吧!”

“呵”,木兮笑了笑,这是在拿他刚刚的话来揶揄自己啊,“你知道刚刚临走前,那个大娘悄悄和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沐流光停住脚步。

木兮凑上前,微微欠身,看着沐流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公子,您家夫人生得貌美无双,您可莫要负她~”

沐流光簌得一下弹开,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去,“胡说八道什么呢!”

“哪有胡说”,木兮不紧不慢的跟上脚步,“刚刚我在你身后,可是亲眼看到你耳根红得可真真的。”

“胡说!”沐流光在前面越走越快,那股热度似乎又从脸颊上慢慢攀到了耳根处,让她觉得,自己现在似乎陷入到了一种古怪的情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