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筸出凤凰

20多年来,我对凤凰一直保持着特殊的关注,尽管从没去过。

1988年,我在岳麓山下读研;深秋,业师何业恒先生带我去拜访住他隔壁的林增平先生。当时林先生那篇《近代湖湘文化初探》问世未久,受此影响,“湖湘文化”在三湘四水间高唱入云。何先生自己是历史地理学家,尤以珍稀动物的分布变迁研究堪称独步,可他希望学生们对乡邦文化能有所钻研。林先生说:凤凰作为湖南、贵州交界的一个偏僻小县,近代以来出了三个世界级人物——熊希龄、沈从文、黄永玉;要是能对他们何以成功探讨一下,将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凤凰。之前,只对熊希龄、沈从文有一些了解,但从没关注过那个地域。由此也种下了我后来从事湖南历史文化地理研究的前因。一年半以后,当我负笈沪上,投考谭其骧先生的博士生,多亏有了这一段用功,对于谭先生在面试中提出的关于湖南地域文化的问题多少能够应答一点。谭先生当即对我说,如果能够考上,希望我就湖南、湖北的范围做一个区域历史文化地理的工作。

当时“湖湘文化”的热潮刚刚兴起。就是在全国,研究地域文化也还不成气候。很多人都在做一些概述性的讨论。而湖南师大已出现了多位用功甚深的专门家。其中一位是中文系凌宇先生,他关于沈从文的研究早已引起国际性的关注。另一位是历史系周秋光先生,他对熊希龄资料的整理和研究也已广受学界佳评。两位先生都在锦年素时,他们对我的登门求教从不嫌弃,或提示资料,或分享心得,让我每次想起来都感念不已。

更令人感念的还有另一个场景。当资料读得差不多时,我清理了一下思路,想再去找一次林先生。正筹划着,有一天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碰见了他。当时漫天飞雪,他身着青色外套,缓缓地从政史楼旁边的长坡往下走。我迎上前去,向他汇报。他且说且走,一路转过语数楼,把意见说完,然后缓缓离去。我站在雪地里,心潮澎湃,眼前弥漫着一片温暖的绵白。

转年开春,稿子杀了青,参加学校的五四征文,榜上亦有名。学校原本说要出一个专辑,但不果行,不知跟入夏后的形势变化有无关系。总之,文章交上去后如泥牛入海,直到8年后回母校参加学术活动,当年经手其事的一位同学谈起,才知原稿尚在其箧中。因请寄还,恍如隔世。

现在看来,那篇习作非常幼稚。我之所以不讳言于它,一是不敢忘怀师恩,二来可用以考验自己读书的进境,其三还有个妙用,就是每当看到学生的作业怒不可遏时,回看一眼自己的当初,可以多一份仁恕之心。

那篇文章从时代、凤凰的自然环境和民俗、少数民族血统、相互间影响五个方面展开,统共5000字。面面俱到,泛泛而谈。其中最不能解释的是:文中提到的那些客观因素在其他地方,至少在湘西简直是普遍性的存在,为何只有凤凰出了三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