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5

小国剪了光头,晓宇问他咋这样呢,他说“凉快。”以前有好几个人说要剪光头,最后也没有剪,小民就是其中一个。他来摸小国的头,小国不让,小民偏摸,边摸边说“蝈蝈,蝈蝈!”小林翘起脚,说:“真亮!”摸了摸,“热乎,多少度的?”小文在后边,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小国回头看,小文转头,想了想又转过来,又打一下,“这回我让你看着,”踢了一脚,“你就叫蛐蛐得了!让我恶心!”装作吐的样子,“别让我看你!”

在事儿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老曲爷说,心理、习惯是没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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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勤,给老师弄一个偏方。

老师的病真好起来。

老师就让小勤帮他管班级。

一放学,许多同学都上小勤家。小文站着不坐。“咋的了?我现在给你擦擦?”小勤找来抹布,小高忙接过来,冲着小文卡巴眼睛说:“起来,”给凳子擦了,“坐吧,干净人!”小文斜楞一下眼睛坐了。书包里装了一瓶牛奶,没拿出来。

小勤给小林一小兜柿子,“不要不行。”“绿的?”“回去捂一捂,就红了。”“能一样吗?离秧红才好吃……”“这是长青社的!”

小勤给小文一只鸟,呆头呆脑的,不愿意动。小高站旁边说不好看。小文说:“就丑。”逗它一下,鸟眼睛瞥一下,又恢复原位;找棍儿捅一下,鸟挥一下翅膀,转过身去,拉一泼白屎。

小勤转头说:“哎,拉稀不怕,回去喂点药。喂熟的东西。”“生的不行啊?”“生的也行,喂虫子,吃虫子,叫得可好听啦。”“上哪整虫子?”“到苞米地,掰开棒子,甜杆儿里,都有。笨!”

小武想要回家取那半瓶牛奶,小文不让。走出来,小文说小武,“你傻呀——啥人都有……”

小高说:“今年苞米招虫子,苞米外边全是腻虫,黑乎乎一层,太烦人。”

小勤这才想到小高,马上给小高瓜子,揣兜里。小高说:“不要不要。”小勤说:“这么多呢,要啥就说——琉琉,你选两个。”小高不想要,给他看的都是清一水的,没有花瓣的。

人的关系有远近,近的不在意。大团伙里有小团伙,做点什么不容易,做事有顾忌。

琉琉不好也要,小高拿了。不喜欢,要了给人,这样能证明他在小勤这伙人中的位置。

“走,咱们砍尜玩去。”小文说。

“走,走。”小高说。

小舟想要滚珠,挨着小文,低声说。小文跟小勤说小舟要滚珠,小勤拢着一只手对小文的耳朵:“过去总牛的烘的,我烦他。”

小武说刀不够,我去借两个。小勤说:“快去。”小武撒腿就跑。

小文把鸟给了小舟。

“小犊子!”小林转眼看小舟,小舟紧忙拎着鸟笼子回家;回家他嚼口饭一点点喂。

小文心里不高兴,蹲下拿石子划地,“嘚瑟,嘚瑟,气鼓!哎,蛤蟆,怎么不上道呢?”小林踢石头,嘟囔:“闭着眼睛说瞎话。”小高说:“上,怎么不上?我看见让车压了。还走蝈蝈,走蛐蛐。”小文说:“蛐蛐走你能看见?”小高说:“不就黑的嘛,绿的咋的黑的咋的……”小勤说:“这有蚂蚁。”路边蚂蚁上道下道出出溜溜。小高蹲下看,蚂蚁四处走,拢起又走,“这边走!这帮小子不听话。”他用一根手指头按,“不听话,杀,杀,”小林解了裤带就尿。小高起来骂:“你迸我身上了,激眼我给你剪掉。”小林转过身往远处尿,心里骂:“这个狗日的。”尿完尿,看人们都没好脸色,于是想讲点有趣的话缓解气氛,“哎,小翠和晓宇好上了。”这话是从小勤嘴上传播的,“咋地了?”小勤故意问,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样子。“上南大沟——”“那干啥呀?”“那我就不知道啦,大沟里干啥呢?”小高说:“你不知道?背人儿呀!”这是敏感的话,挑动人的神经。“然后呢?”“不知道。”嘻嘻笑。

他们下了沟,顺着南边的壁往里走,走到里面,宽阔的地方,坡子也缓和些。往下边靠水的地方平一些。是这吗?可能是吧。上边还有洞呢。就在这里玩吧,这块平。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小明和小武一起来了。小文到一旁问小武拿来几把刀,小武拿了四把,小文不高兴,埋怨他拿多了,你咋不都拿来呢!又低声说小武,怎么把他带来了?你不知道他们尿不到一块儿去吗?

小明在那边看他们,说:“是不是要改日子啊?”

小武听了脸红脖子红分刀,从兜里摸出尜儿,先给谁呢?他看看小勤小明小文,犹豫不决,“谁先来?”他看着几个人,小勤伸手接,小明说:“凭啥你?”小勤说:“那你来!”小明拿过来,小勤板着脸说:“凭啥就你呀?”小文说:“竞老大!”二人出手,小勤赢了。小勤在一块石头上放好尜,把木刀左右甩两下,砍了,呜——落水里,在那头“岸边”。水不深,也不宽,小武跳过去,到“对岸”捡。

小明说:“就这呀,怪不得我表哥说……”手举起,松开,尜往下落,紧接着啪的打出,尜飞得高,撞到葫芦口的崖壁,滚落下来。他们赶到,尜在水里。这块都是泥,尜掉在中间,不靠边儿。小明在岸边,回头问:“谁去取呀?咋没人取?”小武够不着。小文说:“谁打落的谁取。”小明说:“我这板儿打完了,下一个该你了,你捡。”小文说:“到我这就我捡!”人都在那杵着。小武绕远跳对岸,踩泥里,用棍子把尜拨近,捡回来。小文说小武,“你看看你的鞋……”

“不玩了。”小勤说他回去有事儿。

“鸟兽!”小文眯着眼,看小勤远去的背影,“他说他要当班长了。”小武问:“他当班长,立本干啥呀?”小文不接话,气哼哼,“狗东西,没咋地就牛起来了,问他都怎么安排,他不告诉。”小文吐口唾沫,转身推一下小明,“原来就不该帮他,真不该……现在牛了。”小明不高兴就不说话,小文又推一下,“哎,你呢,你将来干啥?”小明说:“不知道。”“你能不知道?”“没人说呀。”小文心里说:最重要的事没人告诉你的,傻等吧。你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小文回家,说饿了,姑姑说:“你爸上班吃剩了些,你先吃点。”小文说:“那我就不吃。”

“嫌乎啊?你小时候你爸嚼饭喂你呢……”

“别说别说……”小文生气。

一直没宣布,“拖啥呢?”更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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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放学后小勤通知开班干部会。

他和立本共同主持,他们坐第一排,椅子转过来。其他人坐二三排的座位。他去关上门,然后准备讲话。刚开了个头,说“受老师委托……”,外边就闹起来,立民和几个人把在门口听的小江推进屋来。小江要退回去,几个人推他,进来了。走廊里还有等着的一些人。小勤说:“出去,出去,这开会呢。”小雄说:“谁不开会呀。”找一把坏椅子,掰下一条腿儿拎着,坐前排桌子上。小勤转回身,朝向班干部们想继续开,小雄又坐到二排的桌子上,小秀坐三排的桌子,小江坐最后边。立民坐到讲桌上。小勤不说了,干坐着,等他们闹够了走。立民用眼睛眨动示意,小雄马上说:“我们搞卫生,我们等你们。”等了一会儿,小秀说:“我们可等不起,我们还回家吃饭呢。”找笤帚开始扫地,撅起尘土,暴土扬场,人都呛得没法呆,骂:“什么人呢!”“这是人吗?”“走,”“快走,”“换地方。”“上哪?”“出去说。”外边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到附近找个地方。”“石料场?”“不行,他们就跟来了。”

小勤转头说:“上我家。”小高说:“都知道吧,他家?”小勤两手比划,“咱们分头走吧。”立本说我不去了,我有事。女生也说不去。小伟在外边站着,说开会净扯。晓宇说解放前税多现在会多。(那是他爹的话。)小伟跟立本走,说想和狄叔学修表,“好哇,”立本赞同,陪他到老狄家。后来,小伟和狄叔学习修理钟表,又学半导体电器什么的。

小勤叫几个人到他家,上炕!叫上来三个人和他打扑克。小勤抓了一手好牌,大小王四个2。先前小舟抓好牌,留到最后很砸,挨小勤抽脸;接着小高抓了一手好牌就得意亮开,小勤就扔了手里牌不打了,重来。小勤自己抓了好牌则不出声,一张一张慢慢打,打得过瘾,打得人惊讶。小林放下牌,“不行了,”小勤不让,小林说“我输了——”“输了也不行!”让一张一张打完。小勤让地上的人端水,叫炒瓜籽,“笸箩里呢。”关建忙乎起来,火急,要冒烟了,端起锅。“先来一盘儿,端上来呀!”炕上的人在喊。关建心里老大不乐意,心说“你们玩,让我干活?”还得装着笑脸端上去,故意问:“立本咋不来呢?”小勤转动肩头说:“不来就不来呗。”小高眯眼说:“他不来那些女的也不来了。”关建吧嗒嘴说:“挺有吸引力呀。”小勤嗑瓜子吐皮儿,说:“就那么回事儿吧,你等几天再看,看咱们势力大,还是他们大。”

立本到曲文家。

曲文的腿磕了,“疼!”老曲在给他按摩,说:谁受苦受屈儿都不舒服,但有些得能忍耐,不能什么事都叫屈儿。

姥爷说,人什么都要尝试,只要你有意志和意愿,能承受,可以尝遍人间五味、百味。人应体验、经历更多的事。

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教了孩子们一套五禽戏,休息,说:人想出头,都要做头儿,可是,一个人一个头,一个群体一个头。头脑只能一个,其他人做手、胳膊、腿、脚。

动物界,凭力气角逐首领,蜂王多了,要处理,只能留一个。人则使尽各种手段。

古代权者,形形色色,无奇不有,有无能的,有德不配位的。历史都摆在那。

他又教按摩揉捏身体。活动一会,说:做头儿,要有择善而从的品格,要有临危不惧的心态,对的要坚持,错的要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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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看不清,天全是灰的。

晓宇和小文去小明家。看见小明在外屋数火柴盒里的火柴呢,晓宇说:“心挺宽呐!”小明不吱声,他是看有几根,他认定了剩几根就可以……小文问:有啥吃的呀?给我点儿。小明擦一下嘴,说没啥呀。小明刚从合社回来。昨夜里做梦去小勤家,吃柿子,还有……说不是为了吃。

小文生气走了。

晓宇也回家,在东大道看见小光拿一块窝头逗示狗——有自家黄狗、立本家的小狗——窝头扔高一小点,狗接了吃。晓宇不让他喂,“你喂的什么?”“窝头哇。”晓宇要看看,小林在远处示意小光不让看。晓宇抠小光的手,小光使劲握,握出面儿了。晓宇让黄狗吐,拍它头,狗已经咽了,疑惑不知怎么好。晓宇真想踢两脚,可是也不能全怨狗呀。他领着狗到水站,拽拉铁丝放水,让狗喝,“漱漱,漱漱口!”

顺着道往北,走走跑跑。

看见了永和,从北边回来,“要下雨了。”云像晕染的,那是要有长雨。晓宇快跑,跑出节奏,像运动员标准跑。领狗,他感到好受一些,不孤单,发出指令好使:带狗奔跑,说停就停,说跑马上就跑,“冲!”冲得迅猛。上山,一气儿登上高地。“宝刀不老!”他拍着老狗后背,新绒毛开始长了,摸着光滑了。晓宇和狗坐在山顶,互相看着,一起喘。狗是最好的伴儿,晓宇后来常想,娶的媳妇,养的孩子,有招人喜欢的时候,还有惹人生气的时候呢。人生活好了喜欢养宠物。人和宠物之间,主从关系明确,毫无疑义,相处融洽。老狗熟悉主人家的每个人,知道每个人不一样,但不讨厌,遇到他们不高兴时,就不吱声,说啥是啥。下山,冲!狗听话,快跑。它懂得,不然要挨浇啦。

容叔发脾气了,不让晓宇玩啪叽。是小林告的,说晓宇不学习,在学校玩啪叽,输了还跟人差点打起来。容叔说要把啪叽全烧了。老单说,孩子意愿做法不要随时随地加以阻止。

人要是不顺,在哪都不顺,“喝口凉水都塞牙。”晓宇拿来所有的啪叽让小家帮收着。“凭啥呀?”小家笑嘻嘻,又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小家在灯下,一张一张看,分出好坏两部分。妈妈嗔怪他:“干什么那么上心呐,那玩意能当饭呐?”哥哥瘸了瘸了去拉电灯,小家连连摆手,“别,别瞎整,去睡你觉去。”“有灯……”哥哥歪嘴说,拉了灯绳;他心烦,烦灯光。

“谁家睡那么早哇!”小家气得喊叫。走火入魔,火即魔。

小家上窗跟前,贴近玻璃辨认,看不清。爸说:你呀,当不了官儿。小家歪脖子说:我也不想当官儿。爸说,运气是有数的,把运气都花在小事儿上,办大事就没有了。

玻璃外边有蚊子贴落,一动不动。小家敲,也有不动的。小家张嘴伸长舌头,也没有用。

人很多时候都是由着性子带着情绪做的,老单记,人与人冲突,除了利益纠纷外,常因反应方式而起。

教做人,就是让小孩子学会反馈和反应。

下雨了,刷——,哗——,棚子、树和庄稼叶子都在响。

雨季来了,是大海涨潮一样。闪电过后,大地在颤抖。电光中,到处都是水。

季婶在屋檐下放桶接水,看天犯愁,“明天没菜呢?”

季叔笑说:快睡吧,有啥吃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