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决谷破阵

弯弯绕绕半天,来至一片竹林前。

弃瑕暗暗感叹,决谷是林中深处,越走越是僻静,若非花忍带路,必会迷失方位,难怪三哥常说,能准确寻得决谷入口的,当世没得几人。

眼前的这片竹林看似朗朗晴空,实则诡异多端,稍不胜防,便会陷入再也绕不出来。

花忍最多也只能到这,再往下,他也不知方向,无法进的去。

前方有异动,两人齐齐看去。

竹林处,白衣女子身影飘跹,踏在竹树的尖端,紧闭双目,轻然临立。

弃瑕吃惊:“她……她在做什么?”

花忍抬着头,望着那白衣女子,她周围微风徐徐,时不时将她身后的长发带起,白衣纱裙飞扬舞动,更是添了几分妖娆。

而她,却只静立,闭目养神,丝毫不关心外界因素。

“她也许是想……”花忍声色缓缓,最后两字明显重了力道:“破阵。”

“破阵?”弃瑕心中微紧。

白萧笙既然能寻到决谷这样一块风水宝地,自不会允许别人随意进入,便自劈一方,在其周围施了阵法,隐藏了入口,是以无人能破阵进入。

这点,花忍很清楚。

他以前进入过一次,出来后,走过的路都快忘了透彻。

阵法可以分很多种,如战场上多人灵活协作的作战阵法,夏王宫地道的机关阵法,长兴山墓室前的石阵,这些,要破解各有法子,倒也容易。

但对这种玄术阵法,花忍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是束手无策的了。

可白萧笙的布阵之术高深莫测,那白衣女子,莫非也懂这行?

忽然,竹林异变。

原本平静的林子,风势渐起,刮得地上的竹叶,飘飘扬扬,四处纷飞,时不时卷积起几抹花纹。

再过片刻,已是风力最强,一片柔软纷扬飘飞的竹叶,突然幻化坚韧,随着大风,如同利剑,直朝白衣女子袭去。

小心!

弃瑕内心微微呐喊,不由得替自己心上人揪了汗。

白衣女子撇首侧耳,袖手一佛,那片袭击而来的竹叶,瞬间被她指刃割成两截,锋利的竹叶攻击之力消失,一下软绵绵的,飘落置底。

弃瑕提起的心,始终没有落下。

她虽然解决了一片,但还有第二片,第三片,甚至……无数片!

白衣女子轻轻一踏,从竹树之上缓然落地,手上,亦是多了一截竹枝。

面对万千竹叶,她手持竹枝,迎身而上,与那些有攻击之势的竹叶开始比划起来。

竹叶似有灵性,一会儿幻化,形状多样,一会儿散开,一会儿又合起来,她身形矫健如龙,招式以柔为主,而她那些翩然躲闪的剑招,在竹叶中游走,又如同在与竹叶共舞。

弃瑕看得有些呆。

花忍脸色不同寻常,突然再次开口:“我刚才说错了。”

弃瑕回头:“说错什么?”

“她不是在破阵。”

“那这是在做什么?”弃瑕又看向那女子,眼眸中含了几分慕仰。

“她在……”花忍皱眉,看着那些翻飞绞若的竹叶,好久,才咯嘣着牙出口:“毁阵!”

花忍言毕,竹林里,再起变化。

那些叶子早已不再攻击,白衣女子收住竹枝,另一只手抬起,仿若控制了什么力道,反而慢慢的,无数竹叶凝结于她的掌中,旋成一个不大不小的球状。

而她,从始至终,不曾睁眼。

花忍暗叹,不过一会儿功夫,她竟已深谙其中玄术,将这些小竹叶控制起来,实是得心应手。

但,破阵,不是她的目的。

毁阵……才是她要做的!

只见她轻轻一翻,掌中旋转的竹叶球,加速往上空抛去,至最顶端时,一声轰炸,竹叶瞬间被碾成了粉碎,轻飘飘的落下,纷扬散开。

一阵风划过,甚至有一些粉末飘来了这边。

弃瑕不由得伸手,想去接住瞧一瞧,可粉末一入掌心,就消失无影。

他试了好几次,手掌中依旧什么都没有,仿佛这些轻巧如棉花的竹叶粉末不存在似的。

花忍在他耳边道:“你眼中所见,不一定为真。”

弃瑕不懂,再一抬头,面前哪里还有什么竹林,只有松松散散少得可怜的几棵竹树,分别置于不同的方位,一眼看去,与寻常无异。

而白衣女子刹那睁开眼睛,再次轻旋抬手,掌中力道凝结聚齐,突然一掌置于地上,旋风波动,掌力在那一瞬间蔓延竹林。

有几棵竹树被连根拔起,轰然倒下!

“难道,刚才那些都是假的?”弃瑕有些不相信。

他还以为,她会什么玄学之术,能控制轻飘飘的树叶,却不想,一切,如黄粱一梦。

“那并非是普通的竹子,是整个阵法的核心,具有迷惑之效,如此短时间,能从千万竹树中将其找出来,也是本事,你所见虽假,但杀伤力却是真的存在。”花忍一边解释,一边自叹不如。

望着那连根拔起的竹子,花忍隐隐有点心疼,将这竹子栽培起来,置于对应位置,也得费不少功夫。

如今,却这么轻易的,毁于一旦,可惜,可惜了。

白衣女子对两人的到来并未有多余的眼神,继续往深处走,花忍弃瑕相视一眼,选择跟着白衣女子,然后,两人又眼睁睁看着她再毁了一道阵法。

花忍心里再次抽痛不已。

难道她真的是一路过来,一路毁阵吗?都不带留点情的吗?

别人入阵,只破阵,破了都是大吉大利,她倒好,不毁不罢休。

只怕白萧笙,会被她气死的吧?

“我们,真的不阻止吗?”弃瑕虽然对白衣女子的仰慕又多了几分,但这样下去,终归不太好啊。

花忍斜了弃瑕一眼,眼神之中很明显,甚至还把这种明显说了出来:“你心上人,你自己管去。”

再说,花忍突然有点隐隐期待,她能把湖水畔的阵法也给破了。

虽然这种念头,很不应该。

“我……”弃瑕口头一噎,唉,他要是能管的着,也就不用失恋了。

很多人都说他家世好,年少有为,功成名就,当世没得几个女子可以与他相配。

她那样的女子……倒是他配不上。

弃瑕回过神来,看着那抹毁了阵法后,连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的白衣身影,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这里是白萧笙的地盘。

白萧笙脾气古怪,又是二哥的恩师。

不用等以后,弃瑕现下就很为难了,她如此,是非要与白萧笙拉仇恨?

面前,是一座大湖,是第三道阵。

此阵若破,决谷与外界,便是通畅无阻,所谓的与世隔绝,基本也就废了。

弃瑕看着她站在湖水边,双眸臻臻,眼底尽是湖光波麟,谁也不知她在想着什么,弃瑕终是忍不住,上前一些,说道:“龙姑娘,不可再毁阵了。”

她只是看着湖水,没反应。

弃瑕仗着胆子再走几步上前,与她隔了一步之远,劝她道:“此处所住的白萧笙是个怪人,你毁他阵法,他怕是不会放过你。”

湖面似有一层风滑过,隐隐波动。

白衣女子轻撵眉目。

显然,她并不会听劝。

“龙姑娘,我知道你厉害,可你处处树敌,并无好处。我——”也很是担心。

后面那几字,弃瑕还未说出来,就被一下抬眸的白衣女子冷冷驳回,唇角两字启齿:“让开。”

身后的花忍叹了口气,弃瑕这小子,特么的就是自己闲的轻松找虐找罪。

非得纠缠这么一个面如寒霜理都不理他的人,听母亲的话,找个温柔贤淑乖巧懂事的媳妇不好吗?

“我只是担心你。”弃瑕也是豁了出去,反正昨夜连喜欢她都承认了,现下也不差再多说几句。

花忍抽了抽嘴角,在后面看着。

怎觉得,弃瑕平时挺正经一人,偏的这会儿竟有点死皮赖脸的错觉,人家都好心拒绝了,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白衣女子却轻缅眉目,抬了抬眸子,看向弃瑕的清冷目光里,带了一丝异色。

担心,她?

有这个必要?

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他自己——

忽然,有一抹箫声忽远忽近,一会儿悠扬无限,一会儿拔调尖刺。

望着湖面突然的异动,花忍心中一下提起了万分戒心。

湖面瞬间凝结起了一抹浪花,凌空而起,那水刃似冰薄透,如似一把横着的利剑。

措不及防,水刃朝弃瑕袭去!

花忍一见,顿感大惊,这一劈下来,非死即伤!来不及多思,花忍为了弃瑕那条小命着想,飞身就往弃瑕那头奔去。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

弃瑕还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白衣女子早已先一步扣住了弃瑕左手,将他推到自己身后,她另一手,扬起一抹掌风,将空中那道水刃劈散。

哗啦啦的水声,瞬息打在湖面。

花忍的心,仍然提着。

箫声,依旧还在继续。

这一次,是三道水刃凝结,目标,还是弃瑕。

白衣女子再次凝聚力道,抬手替他挡了去,一一化解。

空中,弥漫着一丝清凉的水气。

弃瑕:“……”

招谁惹谁了?为何只劈他?

“前辈,我六弟不知分寸,无意冒犯,还请前辈勿与他见怪!”花忍开始担心起来,面露忧色,弃瑕这小子,真是口不择言,能在白萧笙的地盘,说白萧笙是怪人么?这下被听到,岂能不让他受点皮肉苦。

“我偏要与他见怪!”

箫声停,沉稳苍尽的声音传来,却不知是哪个方位。

花忍急了:“前辈!”

箫声再起。

湖面上,已是数道水刃结成。

白衣女子松开弃瑕的手,顺带轻轻抽走他手中长剑,执在手中,回头与他说一声:“躲一边去。”

她期身而上,与那些迎面而来的水刃,交缠在一团。

一番交战后,她似有不敌之势,其中一抹水刃,割破了她袖间白纱。

弃瑕在岸边,见此一幕,心中急得很,快步至花忍身边,抓着他,又急又担忧:“花忍,你快去帮她。”

花忍:“……”

看着弃瑕,花忍却丝毫不行动。

弃瑕不解:“这么看我干吗?”

“恭喜啊,又被心上人牵了一次手。”花忍抱着剑,内心忍不住啧了两声。

“都这时候了,还开什么玩笑,我叫你四哥成不成。”弃瑕心里犯急。

花忍依旧不动,斜着眼哼了一声:“弃瑕,你脑子还在不在,白萧笙是是谁?那是你二哥师父,你为了一女人,叫我去打你二哥师父?”

打不打的过,得另说。

但是,他还想好好活久一点。

弃瑕无语:“可她刚刚还救我。”不然那几道水刃挨下来,他能不能留个全尸都是问题,三哥果然说的没错,这个白萧笙,就是一怪人,惹不得,碰不得,说不得。

花忍哼道:“正好,你可以给她收个尸,当是还恩了。”

弃瑕见花忍不为所动,便知花忍不会轻易出手,至少,不会去与白萧笙对敌。可自己武功又不如这些江湖绝顶高手,即便去了,也是给她添麻烦。

再看向那边,弃瑕有些激动。

白衣女子由开始的吃力,变成了游刃有余,水刃被一道道化解,数息后,她突然执起长剑,腕风一转,穿梭在湖面与水刃之间,长剑凌空劈下,响起了道道爆破的浪花之声。

水花溅起丈高,又落下,天空,如同下了一场芊芊细雨。

箫声亦是戛然而止。

湖面上似是被劈开了一道虚空,幻影消除,弃瑕赫然看见,水波上,荡着一叶扁舟,有一暮者,立在一端,手执着长萧,微微拍打手心。

白衣女子在空中一番旋身,亦是立在了小舟另一端,收了剑,一袭白衣蹁跹如舞,与白萧笙遥遥相望。

玲珑急匆匆赶到时,看见的便是湖中心这么一幕——

两抹很强大的气场相视相对,让人一看便知不能轻易惹。

她刚才还嘀咕白衣女子进不来,如今看来,是她对白衣女子的能力有所误解。

人家简单,直接,粗暴。

比她厉害多了。

小舟上,白衣女子先开口:“今日拜访,小小回礼,不成敬意。”

——回礼?

白萧笙望着林中被她毁的七零八落的阵眼,差点有口气没上来。他抢她一次东西,她也不望送他一分见面礼,以表心意。

这礼,可真够大的!

“你懂阵法?”白萧笙微微凝住。

“不懂。”

——不懂?

不懂还能连毁他两道阵!

若非他赶来及时,若非他瞧出端倪,知道只有她心无杂念时,才能全身心投入阵法之中,而那男子,却能让她一时分心,他这才不断朝那男子下狠手,否则,只怕这湖面水阵也快保不住了!

白萧笙抽了抽面容,又哼了一声:“你拜访,不止如此简单。你想要什么?”

“寒冰烈火。”白衣女子说的直接。

白萧笙眼角余光瞥了眼玲珑,那日在长兴山他亲眼所见,这两柄剑,是白衣女子从玲珑手中所抢,这东西到底归谁,似乎没有定论吧?

确信其物此刻早已无主,白萧笙想了片刻:“那是明皇遗物,并非是你的。”

白衣女子抬眸:“可也非你所有。”

白萧笙冷笑:“除非我败。”

“今日,特指教。”

手中的长剑,微微挪动,她这一语,便是要与白萧笙定下一战。

“十多年前,你败在我手下。”

白萧笙忆起往事,那时他常隔几月便会入晋国皇宫教皇甫衍习武之道。

有一日,他发现这皇宫之中有一个善于隐匿踪迹的高手,为了把人逼出来,他没少花心思,却没想到,当人出现时,那却是一个戴着轻薄面纱的少女。

少女唯一的眼眸里,无情无欲,淡漠得不像个正常人,出招又准又狠,速度更是惊人的快。

而少女的年纪,不过十六上下。

第一次面对她那些奇异的招式,他略有吃力,若非他内力稳厚,胜于她一筹,险些就命送皇宫出不来了。

微风扬动白衣女子的衣角,她似乎对往事并不介怀,只是淡然道:“你,会老。”

当年,她知道有高人入皇宫,曾隐匿在一旁探过,才知,是有人教习武学。

白萧笙以为她想偷学,不惜揪出她,与她过了百余招。

白萧笙正值壮年,内功雄厚,她自然不是其对手,后来,未免惹麻烦,她也自知离得远点,不去惹他。

可现今,他已鬓角微白,如何还能有当年风姿,武学之道,虽并不限制年龄,但至少百余招下来,他因年纪,会微喘不息,而她,不会!

听到老这个字,玲珑不免打个寒颤,禀了呼吸。

都说白萧笙脾气怪,听不得别人对他的评价,更不论白衣女子这话说的,虽然是没毛病,但玲珑明显的看到白萧笙肩膀忍不住抖了抖。

是被气的?

大底是的,谁年轻的时候,不是丰貌俊朗,可时间,真是个非常残忍的东西,所有一切,都会败给它。

很可悲的是,她身患隐疾。

时间?她没有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