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创业相关理论

创业理论的研究是不断演化的，逐渐成为社会热点，并有多个学科对此加以解读，研究核心聚焦到创业过程研究、创业产生机理研究，以及各视角之间的联系与相互作用。

一 本土化的维度：理论和运用

20世纪50～80年代的创业理论研究侧重于考察创业者特质，关注成功创业者的人口统计学特征，如从性别、年龄、种族等，以及个体特质和心理特征、行为特征来研究创业者个人特质，并形成创业研究特质论派。其主张创业是否成功取决于个人特质，即取决于天赋、承担风险的能力和心理素质等。这一学派忽视了创业是内外因素互动的过程。因为，创业活动不是创业者个性心理素质的简单外化，只有在对社会经济体系、社会结构的考察中才能更深刻地认识创业本质及其产生与发展的过程，单纯用性格特征不能给予很好的解释。随着创业研究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学者提出创业研究应该关注创业者行为并挖掘创业过程、规律。20世纪80年代后期，国外一些创业研究方面的学者提出创业研究应关注创业行为与过程而非创业者人格特质的主张，并得到了广泛的认可，由此创业研究从“特质论”转向强调“创业行为过程”。20世纪80年代到20世纪末，创业理论研究侧重于创业过程及要素的分析，众多学者纷纷从不同角度探索机会发现对创业生存与发展的影响。

21世纪初至今，创业理论关注创业机会、创业活动及其内在联系，以及创业成长的实现途径，并注重多学科的交叉，微观层次的创业研究引发各种学科和理论视角审视创业。这也是创业研究取得进展的重要原因。归纳起来，经济学是从资源配置的角度，关注创业效果；社会学角度认为社会文化背景、环境、工作经历等是决定创业者的潜在因素，强调的是个人变量，包括能力、认知策略、期望、主观价值、自律系统与特定情形的交互作用；认知心理学角度则致力于创业过程中创业机会的识别、开发和利用研究；管理学角度则主要关注创业管理与创业环境分析。

通过对立论基础、研究方法及框架的分辨和对比，形成了认知理论、社会文化观、资源观、机会观、社会资本观等流派，又拓展出风险学派、领导学派、创新学派、战略适应视角等理论流派，它们在实践中展开了机会观、资源观、社会资本观等多方面的研究。创业研究的范围也从单一要素的研究逐渐发展到系统化的研究，更多研究关注要素之间的联系和相互作用，如创业者与机会识别、创业者与环境之间的作用等，最终形成了一个包括创业者特征、创业过程、创业结果和创业环境的概念框架。这些研究有助于创业研究与主流管理理论的融合，丰富了现有的理论。这一框架可用来解读中国的创业现象，并在农民工创业实践中得以丰富。随着中国创业经济的迅猛发展，创业实践活动逐步升温，这必然要求我们进一步关注创业理论构建，并将创业研究的理论成果运用于创业实践。

二 关于创业基本理论

从不同视角对创业行为及过程进行考察，是创业理论研究的重点和发展方向。社会认知理论视角关注个性心理特征及社会特征，而社会文化理论视角关注社会文化环境对形成创业者独特的个性心理与行为特征的影响，资源观、机会观、网络观则从不同侧面研究了各个不同要素对创业活动的发生过程的影响。

（一）社会认知理论视角

社会认知理论侧重于对创业者特质进行阐述，认为创业者的心理特性如敏感、认知能力、想象力等主观因素影响人们的创业行为。18世纪法国经济学家坎蒂隆（Richard Cantillon, 1680-1734）将创业行为纳入经济学研究，注意到创业者、企业家是具有卓尔不群的社会经济特性的社会群体，即能够在寻求机遇的过程中扮演、承担创业风险角色的人，由此开启了创业研究注重创业者个性、素质及其社会经济职能的创业研究视角。秉承坎蒂隆创业研究的个体视角，以奈特、熊彼特和柯兹纳为代表的认知学派，从不同层面与不同角度分析了创业者认知过程的性质，指出了创业者认知特征的重要性，认为知觉和解析等认知因素在企业创业中扮演重要角色。远见、机敏、直觉和智力等个性心理特征受到创业研究者的重视。

在1921年《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一书中，奈特（Knight, 1885-1972）讨论了与创业有关的“不确定性”“风险”“机会”概念，提出用“不确定性”取代“风险”，把创业者视为不确定性的承担者，“世界上只有少数人是风险偏好者，而绝大部分人是风险规避和风险中性者，后者愿意交出自己对不确定性的控制权，但条件是风险偏好者即企业家要保证他们的工资，于是，企业就产生了”。风险偏好者可能成为创业者，而多数人则只是回避风险，他们通过转嫁风险而仅仅获得工资收入。在1942年《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民主主义》一书中，熊彼特（Yhumpeter, 1883-1950）将创业者视为具有高估自己成功概率倾向的个体，认为创业群体具有打破已有经济均衡的“创造性破坏”力，是“通过利用一种新发明，或者更一般地利用一种未经试验的技术可能性来生产新商品，或者用新方法来生产老商品；通过开辟原料供应的新来源或开辟产品的新销路和改组工业结构等手段来改良或彻底改革生产模式”，由此成为经济体系的架构者。1979年经济学家柯兹纳（Kirzner）在《知觉、机会和利润：创业理论研究》一书中指出：创业活动是一个机会发现过程，创业者具备一般人所不具备的能够发现市场并获得机会的敏感，对机会保持高度警觉性，即个体对未得到满足的市场需求及未被充分利用的资源的敏感力，进而利用这些机会进行创业。创业警觉性受到个性特征、相关知识和经验、社会网络关系等的影响，这些因素的匹配程度也反映创业者的警觉水平。这些创业研究对个人特质给予相当的重视。

随着认知心理学的发展，从认知角度对创业领域问题的研究也逐渐深入，并逐步拓展到创业者能力、动机、认知与行为研究领域，其中创业者特质研究受到了特别关注。罗纳德（Ronald K. Mitchell）、洛厄尔（Lowell W. Busenitz）、芭芭拉·伯德（Barbara Bird）等七位著名创业学者开始关注创业认知研究趋势的新进展，认为创业认知是一种有意识的心理活动过程，是“人们用来对机会、创业及发展等进行评估、判断和决策的知识结构”, 并指出未来的创业研究应围绕社会认知范畴展开。一些学者认为，创业者具有一定的个性与心理特征，创业就是创业者所拥有的一些个性特征或行为。社会认知理论学派通过区别创业者和非创业者在个性特质上的差别，寻找创业行为背后的原因。后来，行为学和管理学领域的学者对创业者认知行为、创业者能力特征进行了深入研究，从而使创业理论研究从特质观过渡到认知观。从整体来看，创业农民工对潜在获利的经济机会反应更加灵敏，社会关系及活动能力也更强。在创业能力方面，学术界曾借用唐·马科和德布马克利（DonMacke and DebMarkley）的测试表对农民创业的潜在能力进行研究，针对创业者创新性、合作性、坚韧性的指标因子进行分析，结果表明：我国农村具备创业能力的农民在数量上超过50%。流动改变了农民工人力资源状况，也提高了他们的创业能力。

社会认知理论从微观层次分析创业活动，探索创业行为的差异性和规律性，有助于揭示创业过程动态性和复杂性背后的本质因素，解释创业意愿、动机。但是仅仅从创业者的人格、态度与人口统计学特征考察创业，忽视创业产生和成长的过程与环境因素，在解释创业行为和创业过程时只能获得有限的结论。只有从创业环境、创业认知及其行为的互动关系中来考察创业者的认知发展与行为表现，才能够理解创业行为和创业活动的全过程。

（二）社会文化理论视角

与社会认知理论关注创业者个性心理特征及社会特征不同，社会文化理论视角关注社会文化环境对形成创业者独特的个性心理与行为特征的影响。马克斯·韦伯（Max Weber, 1864-1920）率先用社会文化理论解释创业，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1930）中他把文化与人的精神价值、行为取向联系起来，分析文化对个体行为的影响，将创业行为和社会环境联系起来，认为新教主义的兴起鼓励了勤劳、节俭和为积累物质财富而奋斗等精神。文化价值影响身处其中的人，使其具有某种个性特征，这可能引起创业行为。William P. Glade则提出了创业情境模型，主张创业者是在一个特定的社会和文化背景下经营的决策者。在某些特定的文化体系下更容易产生创业者，文化体系通过价值观影响其创业意愿及创业自觉性和主动性，经历、背景、环境类似的人可能在创业行为态度和创业行为控制方面较接近，表现出与其文化背景相对应的行为特点。这一理论视角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不同国家和地区创业行为的生成背景、创业态度。对创业行为的社会认同将积极提升人们的创业意愿，并直接影响创业决策模式偏好。

（三）机会观视角的创业

创业机会的识别是创业的重要方面。机会识别的重要地位从Scott Shane与S. Venkataraman对创业研究的界定中凸显出来。他们将创业过程概念化为机会发现和机会开发的过程，围绕创业机会提出了以“创业机会的识别、开发与利用”为主线的创业过程主张。蒂蒙斯等将创造、识别和抓住商机作为创业成功的关键，指出：“在谈到商机的识别时，最重要的是创业领导人以及管理团队与商机的匹配程度。对那些可以运用各种资源的团队来说，好的商机不但是他们渴望的，也是可以获得的。”创业认识主体首先从感知机会存在开始，通过资源获取、制定与实施创业战略去识别、开发机会。我国创业政策与市场经济体系的逐步完善为资金不足、素质不高的农民工提供了创业机会，农民工在流动过程中从事的打工或经营活动，以及建立的社会网络关系也对获得创业机会具有一定作用。

（四）资源观视角的创业

美国著名战略学者杰恩·巴尼（Jay B. Barney）认为创业管理的战略任务就是找出、发展和配置与众不同的关键资源。杰恩·巴尼将创业能力纳入资源观，并按创业资源的重要程度将创业资源分成人力和技术资源、财务资源以及其他生产经营性资源三个层次。通过分析，他认为创业能力在本质上是不可模仿的资源，能产生持续竞争优势。创业需要商业经营能力、人际交往和管理能力、资源整合能力。农民工创业意愿较高，但是受教育水平低限制，个人能力提升受到束缚，只有依托熟悉的创业环境以及人脉、劳动力资源，及对行业的了解和市场运作才能创业。运用、整合、调整各种创业资源是农民工提升创业能力的关键。农民工创业层次虽然不高，但是创业潜力较大，他们熟悉家乡的资源情况、投资环境，这些市场信息有助于其成功创业。

（五）网络观视角的创业

社会个体以及群体的社会行动存在于社会网络当中。个人社会网络的拥有状况决定了创业者对内部和外部资源的动员能力。创业者创业资源的获得离不开对社会关系网络的利用。“网络观视角的创业认为社会网络结构（外部市场网络、资本网络、人际网络）及关系性资源在机会识别与开发中具有重要作用。创业网络不仅能够提高创业资本、技术和订单的可获得性，而且能够降低获取这些资源的成本。”创业活动由嵌入社会网络中的资源、关系性资本所驱动，并形塑了创业者拥有的信息、资源。林南认为：“个人有两种资源可以获取和使用：个人资源和社会资源，个人资源是个体所拥有的资源，可以包括物质和符号物品（如文凭和学位）的所有权，社会资源是个人通过社会关系所获得的资源。由于社会联系的延伸性和多样性，个人有不同的社会资源。”农民工创业源于创业者嵌入社会结构之中的各种关系网络。

农民工在城市的社会网络拓展建立在以往社会关系的基础之上，然后逐步从以亲缘、地缘为主转向以业缘为主。通过业缘关系，他们连接到拥有不同资源的个体。“社会资本的总量作为人们拥有的社会联系的全部资本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联系越多、越稳固、越有回报（有许多情况下要求如此）。”获取和使用社会资本决定了个体的行动收益。经过多年外出务工，返乡农民工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收入状况和人力资本的提升为他们创业成功奠定了基础。农民工创业行业选择也和他们务工从事的行业、所掌握的技能、所获得的市场信息及社会网络有密切联系。除了亲缘、地缘关系以外，打工经历中最能得到深化的就是业缘关系，对具备经营头脑的农民工来说，还会在此基础上拓展和延伸，从而获得更丰富的社会关系网络。

农民工不仅利用原有社会关系获得资源，还带着工具理性扩展社会关系，成为乡村和外部世界联系的纽带。“发展本身也可以说是一种跳出初级关系的过程，或者说是不断扩充社会网络、增加网络的异质成分的过程。……城市生活拓展了流动农民的生活空间和交往范围，随着社会网络的变化，农村外来人口的社会行动及其意义脉络、动机构成及其知识库存（stock of knowledge）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或者说，农村外来人口在行动目的和手段上的变化会影响到自我及其生活世界的建构过程。”农民工是以网络形式实现迁移的，进入城市后，他们在农村建立的关系网络也逐步向城市社会延伸。

总之，创业行为以机会为导向，是创业者个体、组织、过程和环境四个变量相互作用的结果，是根据自身的资源、能力进行综合判断和整合的结果。以上理论从不同侧面研究了各个要素对创业活动的发生过程的影响。对创业相关理论的阐释，为研究我国农民工创业生成，及全方位、全过程透视农民工创业提供了较好的理论框架。

三 其他理论借鉴

农民工创业发展是农民工在务工经商中经验、技能积累的拓展和演进的结果，是分工演进理论的有力证明，也是交易效率动态演进、农民工人力资本提升的必然结果。

（一）农民工创业与分工演进

最早系统分析劳动分工的是古典经济学创始人亚当·斯密（1723～1790），他指出：“劳动生产力上最大的增进，以及运用劳动时所表现的更大的熟练、技巧和判断力，似乎都是分工的结果。”在他看来，正是由于社会成员有各自的分工及从事特定的业务，并从中磨炼和发挥了各自的天赋资质或才能，劳动者的技巧才更加专业。劳动分工在各个领域不断细化，是一个不断演进的过程。市场化进程的加速使大量农村劳动力为了谋求经济利益而流动到城市，最直接的效果是促进了农村劳动力的分化，并以职业转换的形式显现。农民工在流动过程中不停地发生职业转换，他们的差异也渐渐显现出来，农民工流动群体中的精英获得了创业优势，从而以创业这一形式实现了自己的经济利益及社会目标。农民工创业发展也逐步拓展了宽度与深度，呈现创业领域的多元化、地域的多向度，体现为农民工留城创业和返乡创业的多路径选择。农民工创业无论是在农业内部的延伸，还是在其他产业、行业的延伸，无论是返乡创业还是留城创业，都是分工演进理论的有力证明。

（二）农民工创业与交易效率

分工源于交易的需要，而交易效率又影响了分工的发展，交易效率总是受到市场广、狭的影响。杨小凯与罗伯特·赖斯（Robert Rice）的研究表明：城乡差距起因于城市和乡村产业的劳动分工差别，而这种劳动分工差别则受制于不同的交易效率；城乡间不同的交易效率导致城乡差距自然出现，但随着交易效率不断提高，这种差别会自然消失。创业发生率和成功率的提高，必然要依赖于交易效率的提高、交易成本的减少。交易效率理论证明了创业的硬、软环境是影响农民工创业路径选择的重要因素，交易效率决定着农民工创业领域与创业地域的选择。然而，由于我国二元经济社会结构仍然存在，城乡发展的不平衡导致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不配套，如道路不畅、创业园配套设施差等，这些都增加了农民工回乡创业的投资成本与交易成本。交易效率受制度、环境影响，应加大农村基础设施投入、完善农村信息体系建设，降低农民工创业的交易成本。

（三）农民工创业与人力资本

西奥多·W．舒尔茨最早系统地论述了人力资本理论，认为人力资本是通过人力的投资而形成的资本，对人力资本的投资包括用于教育培训的支出、用于卫生保健事业的支出、用于劳动力在国内流动的支出、用于移民入境的支出。在他看来，技能和知识存量就是人力资本，人力资本要通过教育、培训等方面的投资形成。马克思也用简单劳动和复杂劳动来解释人力资本的投入和产出。通过对人力资本的投资，可以提高劳动力的质量，促进劳动力资源的合理配置。在现代社会，经济增长的源泉已包括制度、技术、人力资本、知识资本等要素，更加突出了知识和能力的重要性。由此，要提高经济增长率和创业成功率，就要不断提升人力资本存量。在人力资本提升方面，职业技能教育、培训和其他人力资本投资的过程都起着重要作用，应发挥正规教育、非正规教育和多元化的渠道，推动农民工人力资本形成，这就需要进一步建立和完善创业培训机制。

四 创业理论评述与启示

创业研究从宏观领域向微观层次转移和深化，从主要关注创业者特质转向主要关注创业者行为并挖掘创业过程规律，这为理解农民工创业行为勾勒出清晰的发展脉络。以上创业理论包含三个深意。

第一，创业是复杂的经济、社会现象，许多学科都能找到空间和切入点，或专注于创业者特征，或专注于一定社会文化环境下的创业过程，来揭示创业现象与本质。但是，创业研究的系统性和深入性还不够，研究的视野还不够开阔，许多有价值的思想还较为零碎，存在“碎片化”的解释。结合以上创业理论，依照创业活动本身的内在逻辑，针对农民工创业的研究要注意把握以下两个方面：一是要重视对创业者自身要素，包括创业机会识别能力、资源获取能力、社会网络建构能力等的分析；二是要把创业活动置于一定的社会经济体系中，着重对创业主体、创业环境和创业过程之间的互动关系加以研究。

第二，创业理论研究成果也表明，创业环境支持是创业成功的关键，创业机会识别、创业资源整合、社会网络利用等因素是影响创业行为的重要因素，这些都可以通过创业方面的扶持得以实现。应运用机会、资源、社会网络及创业环境的基本理论，通过相关的创业实证研究整理出各个研究主题，进一步完善已有概念框架。创业经典理论在解释农民工创业方面具有一定的适用性。

第三，国内外创业理论研究从总体上描述了创业研究框架，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为农民工创业提供理论指导。农民工创业行为不仅受到认知能力、社会文化的影响，而且受机会、资源以及社会资本等行为控制能力的制约。从目前来看，创业动机的激发、创业机会的识别、创业者个体与环境的相互作用的拓展等，均需要从整体上把握。应该结合已有的研究成果和当前的研究动态明确农民工创业理论研究中亟待解决的定义、概念框架和研究边界等重要问题，以对正在开展的研究和实践活动提供指导。